黎阳。
袁绍中军大帐。
死一般的压抑。
帐内,炭火烧得再旺,寒气也直冲每个人的脑门。
袁绍坐在主位上,那张素来注重威仪的脸庞,此刻一片铁青,肌肉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微微抽搐。
先是收到汲县、获嘉两地别营被拔,接着又是郭图、淳于琼来报。
文丑,也死了。
甚至,败得比颜良更惨,六千精锐骑兵,几乎全军覆没。
“好......好一个曹阿瞒!”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嘶哑,充满了滔天的恨意与屈辱。
先是颜良,再是文丑!
他麾下最负盛名的两员大将,就这么在短短数日之内,尽数折损!
这不仅是战力的损失,更是对他袁本初脸面最恶毒的抽打!
“砰!”
手里的酒杯被他狠狠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传我将令!”
袁绍“霍”地站起,双目赤红,环视帐下噤若寒蝉的众将与谋士。
“尽起大军十万!即刻渡河!我要亲征延津!”
“我要将曹操小儿,碎尸万段!”
怒吼声在大帐内回荡,带着决绝。
然而,出乎意料的,这一次帐内无人应和。
没有“主公英明”,也没有“末将愿为先锋”。
审配、逢纪这些素来最会揣摩上意的谋士,此刻都低着头,犹如扎进棉花里的鹌鹑,仿佛没有听见袁绍的雷霆之怒。
虽然他们一直以来都顺着袁绍的意思,都是主战派。
但,如今两员大将折损,要是此番出战再有个三长两短,主公的气,撒在谁头上?
以主公的脾气来说,现在谁先说话谁倒霉!
谁都懂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所以谁也不吭声。
这死一般的寂静,比任何反驳都更让袁绍感到愤怒。
他感觉自己的威严被这群沉默的下属无情地践踏了。
“如何?尔等都哑巴了?”
袁绍的目光如刀,缓缓扫过每一个人,“莫非尔等,也怕了那曹贼不成?!”
众人头埋得更低了。
审配与逢纪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叫苦不迭。
霉头不好触,但是不吭声,终究也不是办法。
袁绍看着这群人的模样,怒极反笑。
“好,好啊!”
他连说两个好字,胸膛剧烈起伏。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目光转向帐门方向:“来人!把沮授给我带来!”
审配与逢纪心中一凛。
主公,莫不是要重新启用沮授?
他们好不容易才挤兑的沮授没了兵权,让主公边缘化,如今这样,难不成还让他再次翻身?
沮授翻了身,那之前关押的田丰是不是也会重新出来?
审配与逢纪心里嘀咕着,看脸色都有些着急了,不多时,两名亲兵已经带着沮授走入大帐。
沮授虽然在帐中不外出,但衣冠整洁,神色平静。
他走进这压抑的大帐,只是扫视了一圈,便将一切了然于胸。
接着,沮授还是对着袁绍,平静地拱了拱手。
“主公,唤授前来,所为何事?”
“今日接到郭图等人传信,”袁绍重新坐下,声音还算沉稳,“文丑战死!我欲起兵十万,踏平延津,为他二人复仇!你且说说,此计如何?”
沮授听闻文丑的死讯,眼神中闪过一丝沉痛,但随即恢复了平静。
他抬头,直视着袁绍的双眼。
“主公,不可。”
又是这四个字。
袁绍刚恢复一些的脸色瞬间又变得无比难看。
“主公若信授之言,”沮授还和以前一样,根本没管自家主公的模样,声音不带波澜,“此刻曹军,早已不在延津。”
“什么?”袁绍一愣。
“曹操用兵,以‘快’闻名。他既已连斩我两员大将,大获全胜,士气也已至顶峰,为何还要在延津那等无险可守之地,等待我军主力抵达?”
沮授缓缓道来,条理清晰。
“他必然会挟大胜之威,裹挟白马、延津等地之民,从容南撤。主公此刻尽起大军,兴师动众地渡河,不过是扑个空罢了,徒耗粮草,更令三军将士疲于奔命,有何益处?”
“那依你之见,我这两位大将,便白死了不成?!”袁绍厉声质问。
“非也。”沮授摇头,“我军虽失二将,然根基未损,兵力、钱粮,十倍于曹操。”
“当务之急,是应收拢败兵,安抚军心,稳住阵脚。而后,休养生息,待秋收之后,粮草充足,再聚百万之众,堂堂正正,以泰山压顶之势,一举荡平曹贼,方为万全之策!”
这番话,合情合理,乃是老成谋国之言。
袁绍眼中的怒火,稍稍退去了一些,陷入了短暂的犹豫。
他那好谋无断的毛病,又犯了。
审配和逢纪见状,知道不能再沉默了。
两人察言观色早就炉火纯青,知道此时再不吭声,主公就要听这沮授的了。
若真让主公听了沮授的话,选择休战,那他们这些主战派,岂不是要彻底失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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