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静静地站在原地，双眼如同一泓静水，毫无波澜地凝视着他。他的呼吸却显得有些急促，仿佛内心正被某种情绪所激荡。他的手指在桌面上漫无目的地敲击着，似乎在努力寻找一个能够让自己镇定下来的支撑点。
我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如同羽毛飘落，但其中蕴含的力量却如同利刃一般锋利。“你可知道，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我每天都如同行尸走肉般地工作着，用忙碌来麻痹自己的神经。”我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我埋头于课题研究，常常工作到深夜，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得满满当当。然而，这并不是因为我有多么强烈的事业心，而是因为我害怕一旦停下来，那些被我深埋心底的记忆就会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我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他，“每当夜深人静，当我停下手中的工作，你的身影就会不由自主地在我脑海中浮现。尤其是你当时的那个眼神，至今仍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头。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啊！充满了怀疑、犹豫，甚至还夹杂着一丝怜悯。”
他的肩膀微微颤抖，想要开口，却被我打断。
“那天我被绑架回来后，我永远记得你冲进来时脸上的表情，不是担忧，而是...审视。你看着我身上的痕迹，用力刷着，一言不发。”
他的脸色瞬间惨白，嘴唇微微张合，却发不出声音。
“我原以为这只是你一时的心慌意乱。”我继续说，语气平静得可怕，“可后来呢，你第二天就出国了，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更可怕的是我想吻你的时候，你拒绝了。长孙无尘，你知道吗？比绑匪的刀子更伤人的，是你日复一日的冷暴力。”
他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我当时...我当时是害怕！我害怕面对你可能遭受的伤害，我害怕自己不够强大保护不了你，我更害怕...更害怕去证实那个最坏的结果。”
“所以你就选择逃避？”我轻轻摇头，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你宁愿相信绑匪散布的谣言，也不愿意相信你的妻子？我们经历了那么多风雨，我以为我们的感情坚不可摧...”
“不是的！”他突然激动地打断我，双手紧紧握成拳，“我从来没有相信过那些谣言！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每次看到你，我就会想起自己当时的无能为力。我恨自己为什么没有保护好你，为什么让那样的事发生在你身上...”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哽咽：“这大半年来，我同样活在煎熬中。我每晚都在做噩梦，梦见你被绑架的场景，梦见自己迟来一步...我试图用工作麻痹自己，和你一样。我以为保持距离是对你的保护，我以为不提起就能让伤口愈合...”
“可你从来没有问过我的感受。”我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你从来没有问过我是否需要你的陪伴，是否需要你的安慰。你擅自决定了什么是对我最好的方式，却不知道这种方式比绑架本身更让我痛苦。”
窗外又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他脸上的泪痕。
“我每天都在等你开口，”我轻声说，“等你问我‘疼不疼’，‘怕不怕’，‘需要我陪着你吗’。可是你什么都没有说。你把自己封闭起来，用冷漠筑起一道墙，把我隔绝在外。”
他突然单膝跪地，一拳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对不起...老婆，对不起...我当时是在生气，气自己的懦弱，气自己的无能。我以为我掌控了所有，可当事情发生时，我才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是。我害怕说错话，害怕触及你的伤痛，害怕看到你崩溃...我更害怕的是，如果你真的被...你会不会永远活在那段阴影里...”
“所以你就先一步活在了阴影里？”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无比疲惫，“长孙无尘，你太自私了。你沉浸在自我的谴责和痛苦中，却忘了真正需要安慰的人是我。这大半年来，我一个人去看心理医生，一个人面对课题，一个人去面对别人对我的学术质疑...而你，始终缺席。”
他抬起头，眼中的痛苦几乎要溢出来：“再给我一次机会...求你了。我知道我错了，错得离谱。我不该逃避，不该怀疑，更不该用冷漠伤害你。可是...可是我从来没有停止过爱你...”
“爱？”我轻轻重复这个字，感觉它在我口中变得陌生而冰冷，“如果你的爱是这样的形式，那我宁愿不要。真正的爱应该是信任，是陪伴，是共同面对风雨。而你给我的，只有猜忌和逃避。”
雨声渐渐小了，书房里只剩下我们彼此的呼吸声。他仍然跪在地上，肩膀微微耸动，像个迷路的孩子。而我站在原地，心如止水。
“签字吧，”我最终说道，声音恢复了平静，“让我们都给彼此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不是为了惩罚你，而是为了放过我自己。这大半年来，我活在你的阴影里已经太久了。”
他缓缓站起身，手指颤抖地拿起钢笔。在落笔的那一刻，他抬头看了我最后一眼，眼中盛满了我从未见过的绝望与悔恨。
而我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看着雨后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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