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县,县学门外,青砖斑驳,古柏森森。
刘诚与赵德海并肩立于门外,望着那略显斑驳的牌匾。
赵德海脸上是掩不住的得意,凑近半步,低声道:“刘大人,还是您有办法!”
“跑完这公安县,咱们这最后一处也就齐活了。只等周文渊那边拟定名单,大人的布置便可……”
他话未说完,刘诚目光虽然平静,但是语气有些严肃,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语。
“布局者,最忌讳的便是得意忘形。”
“如今我们也只是说动了五位教谕,加上眼前这位董大人,若能成事,也不过六位。”
“江陵府下辖十三县,剩下的那些……想要他们‘主动’避嫌,还需费些功夫。”
赵德海闻言,脸上却露出“我懂的”笑容,压低声音道。
“大人您也太谨慎了。今早我可是瞧见了,有人快马给您送来一样东西。”
“这东西,定然与这位董安董教谕有关吧?是不是捏住了他什么要紧的把柄?”
刘诚嘴角微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并未承认,也未否认,只是淡淡道:“进去吧。”
这反应落在赵德海眼里,便是默认。
他心中更是笃定,对刘诚的手段佩服得五体投地。
不愧是首辅大人的得意门生!
人还未见,已将对方可能就范的“筹码”握在手中。
人未至,局已布,手段当真深不可测!
两人步入县学,通传之后,被引至教谕书房。
书房内,檀香袅袅。
公安县教谕董安,一位年约四旬,面容儒雅的中年官员,此刻却是眉头紧锁。
他手中捧着一杯早已温凉的茶水,手指不停的发抖。
他的目光,死死的盯在那桌面上的和田玉佩,眼神复杂,充满了挣扎与无奈。
他万万没有想到,多年前在他困顿潦倒时,那位慷慨解囊,助他渡过难关的恩人,背后站着的,竟然是杨党!
如今,首辅门生刘诚持着当年的信物前来相见,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受人恩果,千年记。
这份人情债,到了该还的时候了。
他沉默良久,终是将杯中已凉的茶水一饮而尽,仿佛也咽下了所有的犹豫。
他抬起头,看向对面气定神闲的刘诚,声音带着一丝干涩:“刘大人……你们,想要董某做些什么?”
刘诚神色不变,语气平和,内容却直指核心:“很简单。待董大人膺选府试同考官后,在阅卷时,将一份考卷黜落即可。”
“谁的考卷?”
“方家村,方言。”
董安手中的茶杯微微一晃,险些脱手。他眼中闪过一丝惊愕。
黜落方言?
堂堂杨党,动用巡按御史这等人物,费尽周折,竟只是为了对付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
这……何至于此?杨党如今,已经如此不顾体面了吗?
刘诚仿佛看穿了他心中波浪,缓声补充道:“董大人不必多虑。我等并非要毁了此子,只是……熬鹰而已。”
“熬鹰?”董安先是一怔,随即恍然。
原来如此!
刘诚,乃至其背后的杨党,竟是看上了方言这块璞玉!
此番种种打压,不过是“熬鹰”的手段,要先挫其锋芒,磨其锐气,最终使其驯服,投入杨党门下!
想通此节,董安心头稍安。
若只是打压而非毁灭,虽仍有违本心,但总算不是那般赶尽杀绝。
他叹了口气,抛出另一个现实问题:“即便董某应下,同考官的名单,周知府想必早有腹案。其中未必有董某之名,你们又如何能确保董某一定入选?”
刘诚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语气依旧平淡,却语出惊人:“很简单。让周知府……无人可选,不就行了?”
“无人可选?”董安喃喃重复,瞳孔骤然收缩。
简简单单四个字,背后蕴含的波澜与手段,却堪称惊涛骇浪!
这是要将江陵府所有不帮忙的人,全都给清扫离场啊!
为了一个方言,杨党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想到当年的恩情,再想到此刻已无退路的境地,董安脸上掠过一丝挣扎,最终化为认命般的颓然。
他缓缓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董某,明白了。”
刘诚脸上这才露出一丝肯定,微微颔首:“董大人深明大义。此番情谊,刘诚与……上面,都会记得。”
这轻飘飘的一句“都会记得”,却让董安身体微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心中泛起一片苦涩。
这就……算是上了杨党的贼船了吗?是不是……太轻易了些?
可事已至此,他帮着杨党做事,将来若东窗事发,被人骂一声“杨党走狗”,似乎也……无可厚非。
他自嘲地笑了笑,笑容里满是无奈。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一阵恭敬的敲门声。
“何事?”董安收敛心神,扬声道。
门外传来弟子的声音:“启禀老师,江陵商会派人送来一车纸张,说是感念老师与县学多年来教化地方之功,特此聊表心意。带队之人还在门外,想当面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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