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接过碗,舀了一勺送入口中,汤汁醇厚,羊肉酥烂,带着药材特有的甘香。他慢慢喝着,心中却在咀嚼甄宓的话。她代表的,无疑是河北士族阶层的声音。他们害怕新政彻底剥夺他们的特权和根基,希望通过这种温和的渠道,影响他的决策,换取一定的生存空间和未来的政治保障。他并不完全认同她的观点,过于迁就士族,必然会导致新政效果大打折扣,他深知土地兼并是历代王朝崩溃的毒瘤之一。但她也并非全无道理,完全依靠暴力镇压,确实可能激化矛盾,消耗他宝贵的精力和资源,尤其是在北疆未靖、水军初建、南方未平的当下。
“你的话,有些道理。”吕布放下碗,语气平淡,“然则,尺度如何把握?优待多少才算适当?又如何防止这些士族子弟占据官位后,反过来阻碍新政,形成新的特权?”
甄宓见吕布肯继续探讨,眼中闪过一丝微光,她知道自己这番话起了作用。“尺度拿捏,确需大智慧。妾身以为,关键在于‘公平’与‘可控’。优待并非无原则的袒护,仍需以才学、政绩为标准,只是在对等条件下,可适当向配合新政的士族倾斜。且所有官职任命、升迁,最终裁决之权,必须牢牢掌握在燕公手中。此外,需加强监察,若有借机徇私、阻挠新政者,无论出身,严惩不贷。如此,既可示之以恩,亦可慑之以威。”
吕布沉吟不语。他发现甄宓并非一味要求妥协,其思路中蕴含着平衡与制衡的权术之道,这或许与她自幼在世家大族中耳濡目染有关。她不是在否定新政,而是在为新政寻找一条在河北这片特殊土壤上,阻力更小、更能持续推行的路径。
“你所言的‘补偿’,除了出仕之途,还有他法否?”吕布又问,他想看看这个女子的见识边界。
甄宓思索片刻,道:“或可有限度地开放部分工商业之利。士族坐拥财富,若一味抑制其购田,或可引导其资本转向纺织、矿冶、货殖等业。朝廷可制定章程,规范管理,并课以商税,如此,既可活络经济,充实国库,亦可为士族财富找到宣泄之所,减少其对土地的依赖。当然,此乃长远之策,需谨慎规划,逐步推行。”
这个提议让吕布微微动容。引导士族资本转向工商业,这与他记忆中某个模糊的现代经济概念隐隐契合,虽然在这个时代实行起来困难重重,但不失为一个富有启发性的思路。
他没有立刻表态,只是点了点头:“你的想法,吾已知之。”他站起身,准备离开。甄宓也连忙起身相送。
走到院门口,吕布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廊下的风铃又轻轻响了几下。“日后若有所见,仍可直言。”说完,他便转身离去,高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廊庑转角。
甄宓独立院中,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轻轻松了口气。她知道,今日这番话,未必能立刻改变什么,但至少,她代表家族乃至部分河北士族发出的声音,已经传到了这位掌握生杀大权的燕公耳中,并且得到了初步的倾听。这就足够了。寒风拂过,带来远处校场隐约的操练声,与她院中的静谧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吕布回到前堂,案头等待他批阅的文书依旧堆积如山。他拿起一份关于处置某地抗拒清丈的豪强家族的奏报,上面按照新律草案,给出了“田产充公,主犯流徙”的建议。他提起笔,沉吟良久,最终在批阅处写下:“田产依律没入官,主犯……羁押待审,其家族十五岁以上男丁,甄别情节,可部分罚没家赀(财产)赎罪,准其保留部分宅院、仆役,以观后效。”他稍微减轻了刑罚,留下了转圜的余地。
在处理另一份关于官员考绩的文书时,他特意补充了一句:“各地推行新政之吏,于安抚地方、化解民怨有卓异成效者,无论出身,记录在案,另行嘉奖。”
他放下笔,揉了揉眉心。甄宓的谏言,如同投入湖中的石子,在他心中激起了涟漪。他不可能完全采纳士族的立场,但她的某些观点,特别是关于分化、引导和平衡的策略,确实值得他在未来的施政中参考。绝对的铁腕或许能迅速见效,但刚极易折;适当的怀柔与策略性的妥协,或许能让这条路走得更稳、更远。他端起已经凉透的茶水喝了一口,苦涩的滋味在口中蔓延开来。统治这片广袤的土地,需要的不仅仅是勇力和兵锋,更需要这种在钢线上行走、于方寸间权衡的耐心与智慧。窗外,暮色渐合,将邺城巍峨的宫阙阴影拉得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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