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二年一月二十七日,星期日。农历正月初一。
这是中国人民志愿军,在朝鲜半岛,度过的第三个春节。
零下二十五度。严寒,将整个朝鲜冻成了一块坚硬、青灰色的生铁。呼啸的西伯利亚寒流,卷着碎雪,无情地冲刷着每一寸焦土。在这样的酷寒中,连时间本身,似乎都凝固了。
志愿军司令部,这座山体腹中的“地下长城”,却因为两条截然不同的战线,维持着一种极度紧张而又高度有序的运转。
第一战线,在地下,在后方,在每一个水壶里。那是对抗美军细菌战的“防疫战线”。 第二战线,在地上,在前沿,在每一支步枪的准星里。那是“冷枪冷炮”的“狙击战线”。
李云龙的办公室里,刺鼻的石灰水和DDT(敌敌畏)气味,已经成了常态。他戴着厚厚的四层纱布口罩,正在看一份电报。电报的内容,不是战况,而是来自国内的,一封热情洋洋的“春节慰问信”。
他那“斯文”了的外表下,是一夜未眠的清醒。他读得很慢,很仔细。那些来自祖国人民的、朴素的祝福,比坑道里的火炉,更能带来暖意。
门,被轻轻推开。赵刚走了进来,也戴着口罩。他手里,端着一个滚烫的搪瓷缸。
“老李,大年初一,吃饺子。”赵刚的声音,隔着口罩,有些沉闷,但透着一丝难得的轻松。
李云龙抬起头。
那搪瓷缸里,是十几个白白胖胖的饺子,浸在同样滚烫的饺子汤里。在这前线,这简直是奢侈品。
“哪儿弄的?”李云龙有些意外。
“老洪,洪学智。”赵刚笑了,“他这个后勤大管家,硬是顶着‘绞杀战’和防疫的双重压力,从国内,给全军每个单位,都弄来了一点白面和冻猪肉。说是‘特批’的,就为了让战士们,在三十年一遇的酷寒里,过个年。”
李云龙,摘下了口罩。他看着那碗饺子,热气腾腾。他没有像过去那样狼吞-虎咽,而是拿起筷子,夹起一个,缓缓放进嘴里。
是白菜猪肉馅的。
“老赵。”李云龙一边嚼着,一边含混不清地说,“记得在晋西北那会儿,有一年过年,咱们穷得叮当响。我带着一营,端了鬼子的一个炮楼,抢回来两袋白面,还有半扇冻猪。那顿饺子,全团吃得,跟狼一样。”
“我记得。”赵刚也笑了,眼眶却有些湿润,“你当时还说,等打跑了鬼子,要顿顿吃饺子。”
“是啊。”李云龙叹了口气,把一个饺子咽下去,“现在,鬼子是打跑了。可我们,又在朝鲜,吃了第三年的饺子。”
他的“斯文”,体现在这里。他想的,不再是下一顿饭,而是这顿饭背后的代价。
“这一碗饺子,得是多少汽车司机,冒着凝固汽油弹,在‘米格走廊’下面,拿命换来的。”
赵刚的笑容,也收敛了。他点点头:“是啊。老洪说,为了运这批‘年货’,空军的刘亚楼,把他的宝贝米格机,全都撒了出去。昨天,在清川江上空,又打了一场。我们损失了一架,打掉了敌人两架F-84。”
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那盏昏黄的电灯,在不稳定地闪烁。
就在这时,一名参谋敲门进来,递上了一份前线狙击战果的实时通报。
李云龙接过来,目光扫过。
“十九兵团,64军。狙击手张桃芳。大年初一,上午九点至十一点,毙敌五人。”
“战报附注:”参谋补充道,“据观察哨报告,这五名美军士兵,以为今天过年,我军会‘休战’,大摇-大摆地走出掩体,在阵地上晒太阳,抽烟。”
李云龙的面孔,没有任何表情。
“回电。”他缓缓地说,“告诉张桃芳,打得好。”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这句,更像是对他自己说的。
“告诉他,饺子,趁热吃。吃完了,继续打。”
“敌人,不过春节。”
“战争,就是战争。生活,就是生活。在朝鲜,这两件事,得分开。也得分秒必争。”
“是!”
这一天,三八线上,志愿军的阵地,弥漫着若有若无的饺子香。但,莫辛纳甘步枪的枪声,依旧清脆,如同这个酷寒春节里,唯一的“鞭炮”。
一九五二年一月二十八日,星期一。
范弗里特,显然没有过春节的心情。
战场上的失败,政治上的被动,让他恼羞成怒。他把所有的怨气,都倾泻在了“细菌战”上。
凌晨三点。
志愿军后方,平康、伊川,甚至更北的淮阳地区,防空警报,再次凄厉地响起。
这一次,美军的B-26“入侵者”轰炸机和F-51“野马”战斗机,飞得更低,更狡猾。它们利用山谷的掩护,超低空突防。
它们投下的,依旧不是炸弹。
而是大批特制的“传单炸弹”。弹壳在低空炸开,散布的,是成团的、携带着鼠疫杆菌和霍乱弧菌的苍蝇、跳蚤、蜘蛛,以及浸透了病毒的棉絮和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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