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苏州府衙门前,人头攒动。不仅有收到正式邀帖的士绅商贾,更多是闻讯赶来围观的百姓,将府衙前的广场挤得水泄不通。所有人都想亲眼看看,这位名动天下、毁誉参半的睿国夫人,如何应对江南这盘乱局。
府衙公堂之上,沈玲珑端坐主位,未着繁复诰命服饰,仅是一身素雅的二品官袍,乌发绾成简单的髻,除了一支玉簪,别无饰物。她面容沉静,目光清冽,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度。左右坐着苏州知府及审计司属官,下方则分列着数十位江南有头有脸的士绅与商贾代表,其中赫然包括“永昌号”东家李万财和虽已致仕却影响力犹存的赵阁老。
李万财肥硕的脸上堆着谦卑的笑,眼神却闪烁不定;赵阁老则捻着胡须,一副老神在在、超然物外的模样,但眼角余光却不时扫向沈玲珑。
“诸位,”沈玲珑开门见山,声音透过特意安置的传声铜管,清晰地传到堂外,“今日召诸位前来,非为问罪,乃为释疑。新政推行,关乎国计民生,朝廷亦知其中或有难处,故本官亲临,倾听诸位心声,亦向诸位阐明朝廷初衷与底线。”
她话音刚落,一名被收买的儒生便迫不及待地站出来,引经据典,慷慨陈词,无非是老调重弹,抨击新政“苛察扰民”、“与民争利”,言及激动处,甚至声泪俱下,仿佛新政已使江南民不聊生。
堂外围观百姓中,不少被流言影响者,闻言纷纷附和,发出嗡嗡的议论声。
沈玲珑静静听完,并未动怒,只淡淡道:“阁下忧国忧民之心,本官知晓。然,治国需凭实据,而非空言。”她目光转向身旁的孙账房。
孙账房会意,立刻命人抬上几块巨大的木板,上面用醒目的朱笔绘制着清晰的图表。
“此乃直隶与江南三省试点以来,户部黄册与审计司核实之数据对比。”沈玲珑起身,走到图表前,手持细棍,一一指点,“诸位请看,试点地区,田赋总额同比增收一成二,为何?因清丈出隐田百万亩!而农户实际缴纳之亩均税负,因摊丁入亩、取消杂税,反而下降近两成!此乃‘与民争利’?”
她又指向另一张图表:“再看商税,总额增收三成,因账目统一、厘金整顿,商路实则更为通畅,不法盘剥减少,诚信商户获益!苏州‘锦绣阁’东家可在?你号去岁利润增长几何?”
人群中一个中年商人愣了一下,下意识答道:“回……回大人,增长约……约四成。”
“哦?”沈玲珑目光扫过李万财等人,“那为何有人言,新政致使‘商路不畅,物价飞涨’?究竟是新政之过,还是有人囤积居奇、操纵市场之罪?”
李万财脸色微变,不敢与沈玲珑对视。
沈玲珑不再理会他,又指向关于狱讼和民生改善的数据,条分缕析,将流言击得粉碎。她的声音清晰冷静,每一个数字都如同铁锤,敲打在众人心上。堂外围观百姓的议论声渐渐小了,许多人开始认真倾听、思考。
赵阁老见势不妙,轻咳一声,缓缓道:“睿国夫人数据详实,老朽佩服。然,老夫听闻,《考成法》下,地方官员为求政绩,不免急功近利,甚至……虚报数据,欺瞒上官。夫人又如何保证,这些数据,并非底下人为了乌纱帽,而粉饰太平呢?”
此言极为阴险,直接质疑了审计司数据的真实性!
沈玲珑看向赵阁老,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赵阁老所虑,正是审计司存在之意义。审计之责,便在于核查监督,去伪存真。”她拍了拍手。
立刻有审计司属官押着两名衣衫不整、面如土色的胥吏上堂。
“此二人,乃苏州府钱粮师爷与书办。”沈玲珑冷声道,“经审计司核查,他二人受李万财贿赂白银千两,篡改苏州府去岁商税账册,虚报亏损,试图污蔑新政,对抗《考成法》考核!人证物证俱在!赵阁老,您看,这数据,可还‘粉饰太平’?”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李万财“噗通”一声瘫软在地,面无人色。赵阁老捻着胡须的手也僵住了,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他们没想到,沈玲珑动作如此之快,手段如此之狠,竟直接拿出了这等雷霆证据!
“不仅如此,”沈玲珑乘胜追击,目光如刀,扫视全场,“审计司已查明,李万财名下‘永昌号’,近三年来,通过勾结漕帮、贿赂官吏,走私盐铁、丝绸出境,偷漏国税高达白银五十万两!其所获巨利,大多用于贿赂朝野官员,蓄养私兵,更与北狄商人有不清不楚的往来!此等蠹国奸商,有何面目在此妄议国策,煽动民意?!”
她每说一句,李万财的脸色就白一分,到最后已是浑身筛糠,汗出如浆。
“还有,”沈玲珑声音陡然转厉,看向赵阁老,“赵阁老,您致仕多年,却依旧门生故旧遍布江南官场。此次流言风波,多处源头,皆指向您门下子弟操控的书坊、文社!您又作何解释?莫非真以为,朝廷法度,奈何不了您这致仕的阁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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