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时节,万物勃发。帝国的新政在经历了北境风波与朝堂暗流的考验后,非但没有停滞,反而如同经过淬炼的精钢,展现出更加强韧的生命力。在沈玲珑的统筹与慕容翊的威势护航下,审计司的垂直管理体系愈发成熟,如同一张精密而无孔不入的巨网,覆盖着帝国的财政脉络。
“明算科”的首届科举,在万众瞩目下顺利举行。无数寒门子弟凭借扎实的数算功底与经世致用的策论脱颖而出,被分派至户部、审计司及地方财税衙门,为陈旧官僚体系注入了新鲜血液,也极大地撼动了传统经义取士的格局。虽然反对之声依旧存在,但在皇帝明确的支持和新政卓着的成效面前,已难成气候。
沈玲珑肩伤痊愈后,更加勤勉于公务。她不再仅仅满足于核查账目、追缴亏空,而是开始着手构建更宏大的财政蓝图——建立覆盖全国的“仓储平准”制度,以丰补歉,平抑物价;推动“漕运改制”,减少中间盘剥,提高效率;甚至开始酝酿更为深远的“币制统一”构想。她的目光,已从单纯的“审计”向更广阔的“财政统筹”迈进。
这一日,她正在审计司审阅一份关于漕运损耗新规在黄河险段试行效果的评估报告,皇帝身边的内侍前来传旨,召她即刻入宫。
养心殿内,除了皇帝萧景睿,还有一位风尘仆仆的老者——竟是多年隐居、不同世事的帝师,文渊阁大学士徐谦!徐帝师年过七旬,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目光睿智,在士林中享有崇高威望,虽已致仕,其影响力仍不容小觑。他的突然出现,让沈玲珑心中微凛。
“老臣参见陛下,参见睿国夫人。”徐谦声音洪亮,行礼一丝不苟。
“徐师快快请起。”萧景睿亲自扶起他,态度极为恭敬,随即对沈玲珑道,“睿国夫人,徐师今日入宫,是为‘明算科’及新政之事。”
沈玲珑心中了然,这位老帝师,恐怕是代表一部分守旧士林前来“发声”的。她神色不变,依礼见过。
徐谦抚着长须,目光落在沈玲珑身上,带着审视与探究:“老夫虽居山林,亦闻夫人大名。新政雷厉,审计风行,确为国库增收,吏治初清。然,老夫有一问,望夫人解惑。”
“帝师请讲。”沈玲珑平静以对。
“《考成法》以钱粮政绩论英雄,‘明算科’以数算技艺取士子。长此以往,士子只知钻营数算,官员只求钱粮达标,何人还读圣贤书?何人还存浩然气?礼义廉耻,国之四维。若四维不张,国乃灭亡。夫人以为然否?”徐谦的问题,直指新政的核心争议——是否会导致道德滑坡,唯利是图。
这是一个极其尖锐且难以回答的问题。殿内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沈玲珑并未立刻反驳,她沉吟片刻,方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坚定:“帝师所虑,玲珑深以为然。礼义廉耻,确是立国之本,不可或缺。”
她话锋一转:“然,玲珑以为,空谈道德,无以治国。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若百姓饥寒交迫,官吏贪腐横行,纵有万卷圣贤书,可能充饥?可能御寒?可能止贪?”
她目光迎向徐谦:“审计之责,在于厘清账目,使国之财帛,尽用于民,而非落入私囊。《考成法》之要,在于激励实干,惩处庸碌,使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明算科’之设,在于选拔精通实务之才,为国理财,为民谋利。此三者,皆为实现‘仓廪实’、‘衣食足’之手段。”
“至于道德文章,”沈玲珑语气诚挚,“玲珑从未敢忘。审计司办案,首重证据与程序公正,此乃‘义’;追缴贪墨,充盈国库,用于军需民生,此乃‘忠’;不畏权贵,不徇私情,此乃‘廉’;新政惠及万民,稳固国本,此乃最大的‘仁’!帝师,您说,这是否合乎圣贤之道?是否张扬了国之四维?”
她一番话,有理有据,将新政的核心价值与儒家提倡的道德规范巧妙地结合起来,既肯定了道德的重要性,又强调了务实与制度的必要性。
徐谦听着,原本严肃的脸上渐渐露出深思之色,抚须的手也停了下来。他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年轻女子,不仅才干出众,其思辨之清晰、格局之宏大,远超他的预料。
良久,徐谦喟然长叹:“夫人之言,如醍醐灌顶。是老夫……拘泥了。治国之道,确需经权并用,不可偏废。只是,这其中的‘度’,如何把握,还需夫人与朝廷,慎之又慎。”
皇帝萧景睿见状,适时开口:“徐师放心,朝廷推行新政,绝非摒弃圣贤之道,而是取其精华,务实求效。朕与摄政王、睿国夫人,必当谨慎行事,以社稷民生为重。”
徐谦点了点头,看向沈玲珑的目光中,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赞赏:“但愿如此。夫人巾帼不让须眉,实乃大周之幸。老夫……拭目以待。”
一场潜在的风波,在沈玲珑的睿智应对下,消弭于无形。徐帝师的态度转变,无疑为新政赢得了更多士林的理解与潜在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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