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养心殿内烛火摇曳,映得萧景玄半边侧脸晦暗不明。
他指尖捏着那份由风临月巧妙送至御前的血书,绸布上字迹蜿蜒如蛇,直指今科主考官、礼部侍郎张敏之受贿舞弊,条条罪状触目惊心。
“好一个张敏之,”他低语,声线冷得像淬了冰,“朕的科考,倒成了你敛财的私库。”
御案一侧,暗卫统领墨离垂首禀报:“陛下,按血书所载,臣等连夜追查涉案举子李源,然……其人已于三日前暴毙于京郊客栈,据查乃‘急症’而亡,尸身已由家人领回原籍安葬。”
“急症?”萧景玄抬眸,眼底寒光乍现,“真是巧得很。”
墨离头垂得更低:“是。现场干净,未留痕迹。张府内外亦无异动,张敏之如常上朝、赴宴,未见半分慌乱。”
萧景玄沉默,指节无意识叩击着光润的紫檀木桌面。
嗒、嗒、嗒……每一声都敲在死寂的空气里。
对手动作太快,太狠,断尾求生,毫不拖泥带水。
这非一日之功,其背后势力盘根错节,远超一个张敏之。
他挥退墨离,殿内重归寂静。
目光再次落回血书,那上面除了张敏之的罪证,更隐隐指向更深的水——太后的影子,若隐若现。
科举取士,国之根基,他们竟也敢伸手。
疲惫如潮水般漫上,他抬手用力揉按着刺痛的额角。
登基三载,步步为营,却仍觉四面楚歌。
朝堂之上,忠奸难辨;宫闱之内,暗箭难防。
视线微转,落在案头一张素白宣纸上,那上面不知何时,竟被他无意识写下了三个字——风临月。
笔力遒劲,墨迹犹新。
萧景玄眸光一凝,指尖触上那未干的墨痕。
这个女人……自她替嫁入宫,似一柄利剑劈入死水。
边关女将的锋芒,洞悉人心的敏锐,还有那日雨中递出血书时,眼中不容错辨的坦荡与决绝。
她为何卷入此事?是为替姊复仇,还是另有所图?抑或……真如她所言,只为还天下寒门学子一个公道?
“来人。”他沉声唤道。
值守太监高德禄悄无声息入内:“陛下有何吩咐?”
“传朕口谕,”萧景玄声音恢复一贯的沉稳,“召翰林院修撰顾晏书,即刻觐见。”
“是。”高德禄应声退下,心中暗惊。
顾晏书,寒门出身的新科状元,天子近臣,此刻深夜召见,必有要事。
萧景玄凝视纸上“风临月”三字,良久,取过另一张纸,缓缓写下“顾晏书”。
风临月递来了刀,他需一个能握紧这把刀,且不惧张敏之乃至其背后势力的人。顾晏书,或可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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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璟王府,听雪堂。
晏华裳自一场混乱的梦境中惊醒,冷汗浸湿了中衣。
梦中,她立于一片浓得化不开的迷雾里,耳边是无数举子悲愤的哭嚎。
一具面目模糊的尸身被草席一卷,拖过泥泞。
水,到处都是水……潮湿的霉气,混合着若有似无的血腥。还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反复念着:“名落孙山……名落孙山……”
她捂住胸口,剧烈喘息。
重生后,这玄妙的梦境感知时灵时不灵,但每一次都精准得可怕。
“琉璃。”她嗓音微哑。
守夜的琉璃立刻擎灯近前:“小姐,可是又梦魇了?”
“备纸笔,”晏华裳掀被下榻,眸光在昏黄烛火下清冷如星,“要快。”
她坐到案前,闭目凝神,努力捕捉梦中残留的碎片。
水汽、尸身、落榜的怨愤……笔尖蘸墨,迅速在纸上勾勒起来。
不过寥寥数笔,一座临水的建筑轮廓隐约呈现,旁边写下“名落孙山”四字。
画面潦草,信息破碎,却指向明确——科举案,另有冤情,且与“水”相关。
“想办法,将此图不着痕迹地递到能追查此事的人手中,”晏华裳将纸递给琉璃,神色凝重,“记住,绝不可暴露来源。”
琉璃接过,只看一眼便心领神会:“小姐放心,白姑娘那边自有门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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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内,顾晏书奉召而至。
青年一身青色官袍,身姿挺拔如竹,面容清俊,眉眼间自带一股不染尘埃的书卷气,然那双眸子却澄澈锐利,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臣,顾晏书,叩见陛下。”
“平身,”萧景玄抬手,将案上血书推至他面前,“看看这个。”
顾晏书双手接过,快速浏览,面色渐沉。待看到最后,他合上血书,深吸一口气:“陛下,若此血书所言非虚,则今科春闱,已成藏污纳垢之地,国之颜面扫地,寒门士子之心尽失。”
“朕知道,”萧景玄看着他,“关键证人李源已‘暴毙’。线索断了。”
顾晏书沉吟片刻,抬眸道:“陛下,明路虽断,或可另辟蹊径。张侍郎处事老辣,但其门下未必铁板一块。且科举舞弊,非一人之力可成,参与阅卷、誊录、乃至守卫关节者众,其中或有缝隙可钻。臣愿暗中查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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