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江卫国和陈玉梅再次跑近时,江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鼓足了他全部的灵魂力量,张开了嘴。
“那个…”声音因为紧张而干涩嘶哑,几乎消失在操场嘈杂的背景音里。
然而,江卫国和陈玉梅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微弱的呼唤。他们放缓了脚步,最终停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微微喘息着。
“是你啊!”陈玉梅率先认出他,明亮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带着真诚的笑意,“身体好些了吗?能出来活动了?”她额角还带着晶莹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江卫国也看着他,目光温和而关切:“脸色看起来还是不太好,昨天伤得不轻,多休息。”
这自然的关切像一股暖流,瞬间冲垮了江宅好不容易构筑的勇气壁垒。他喉咙发紧,准备好的话卡在那里,只能笨拙而僵硬地点了点头,又飞快地低下头,盯着自己洗得发白的球鞋鞋尖,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校服下摆。
“我看你总是一个人,”江卫国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爽朗,“要不要一起跑跑?走两圈也好,活动活动筋骨恢复得快!”他发出邀请,没有丝毫的勉强。
“是啊是啊,”陈玉梅立刻附和,笑容温暖,“一个人待着多闷啊!我们跑慢点,你跟着就行!”
面对这份纯粹的善意邀请,江宅根本无法拒绝,也…不想拒绝。他再次点了点头,动作依然僵硬,但内心某个冰冻的角落似乎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于是,操场上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高大挺拔的江卫国和活力十足的陈玉梅并肩跑在前面,刻意放慢了步伐。在他们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一个瘦削、脸上带着伤痕、神情还有些怯生生的少年,有些笨拙地、努力地跟随着他们的节奏。阳光慷慨地洒在他们身上,年轻的身影在红色的跑道上拖出长长的影子。
江卫国和陈玉梅很自然地照顾着他的速度和体力,不时放缓脚步等他跟上。陈玉梅会指着操场边盛开的几簇野花,笑着说那个颜色好看;江卫国则说起昨天物理课上一个有趣的实验失误,逗得陈玉梅笑起来。他们的谈话轻松愉快,充满了高中生特有的简单快乐和对未来的憧憬。
江宅默默地听着,尝试着去感受这份他从未体验过的、同龄人之间毫无负担的温情。他努力了几次,试图加入到他们的对话中,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终只是沉默地跟着跑。但那沉默中,没有往日的麻木和畏缩,多了一丝小心翼翼而笨拙的尝试。
跑了两圈,来到操场边缘的云梯旁。三个人都有些出汗,便停下来休息。
“给,”陈玉梅变戏法似的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几颗琥珀色的、裹着糖霜的柿饼蜜饯。她拿起一颗,不由分说地塞进江宅手里,“尝尝,我奶奶自己晒的,可甜了!”
蜜饯带着阳光晒过的温暖气息,甜蜜的果香弥漫开来。江宅看着掌心里的蜜饯,又看看陈玉梅明媚的笑脸,一种陌生的、酸涩又温暖的悸动在胸口蔓延。他轻轻咬了一小口,甜腻的滋味瞬间在舌尖化开,带着阳光的味道,顺着喉咙滑下,仿佛也一点点融化了他灵魂深处的坚冰。
“好吃吧?”陈玉梅看着他,眼睛像两轮金色的月牙。
那枚琥珀色的蜜饯,像一颗小太阳在江宅掌心燃烧。他机械地咀嚼着,过分甜腻的糖霜黏在舌苔上,奇异的是那股暖流却顺着食道蔓延至四肢百骸。陈玉梅挨着他坐在生锈的云梯横杆上,晃荡着腿,校服裤脚沾着操场跑道的红屑。她正兴致勃勃地讲生物课解剖青蛙的糗事:“卫国手一抖,青蛙‘嗖’地蹦到讲台上,全班女生尖叫着跳椅子!老班的脸黑得像锅底!”她笑得前仰后合,马尾辫扫过江宅的手臂,带着汗水和阳光蒸腾出的青草气息。
江卫国抱着手臂靠在云梯立柱上,小麦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他佯装恼怒地瞪了陈玉梅一眼,嘴角却压不住上扬的弧度。“少编排我,”他看向江宅,眼神坦荡,“你呢?昨天那帮人渣,教导处怎么说?”
空气瞬间凝滞。江宅喉咙发紧,蜜饯的甜味化成苦涩的渣滓。他垂眼看着自己磨破边的球鞋,指甲陷入掌心。如何回答?真实的秦朗早已习惯了忍耐和沉默,就像角落里的苔藓,存在只为见证阴暗。
“会…处理…”他挤出三个破碎的音节,像从砂纸上磨出来。
“肯定得严肃处理!”江卫国声音沉下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正义锋芒,“不能让他们觉得打了人还能逍遥法外!”他走过去,大手在江宅没受伤的肩膀上用力一拍。那力量带着温度,透过薄薄的校服布料烙在皮肤上,带着不容置疑的支持感。江宅的身体本能地一僵——对于习惯了肢体疏离的自闭症灵魂,这触碰过于炽热,几乎带着侵略性,却又奇异地没有触发警报。
陈玉梅敏锐地捕捉到他的僵硬,立刻拍开江卫国的手:“轻点!他伤还没好透呢!”她转向江宅,声音放软,“别怕,以后放学我们陪你走一段?反正顺路。”她的眼睛清澈见底,映着云影天光,没有一丝施舍的意味,只有纯粹的、未经世事打磨的善意。
江宅的心脏在陌生的胸腔里沉重地搏动。他无法点头,也无法摇头。孤独是他的铠甲,也是他的囚笼。父母的热情像探进深渊的阳光,刺目得让他想蜷缩回黑暗。但心底某个地方,那枚蜜饯的暖意顽固地残留着,诱惑着。
他最终只是更紧地蜷缩起身体,像一只受惊的蚌壳,沉默地合拢了外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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