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的风,带着刺骨的咸腥和永恒的呜咽,吹拂着“黑珍珠号”低矮的船舷。铅灰色的天空压得很低,海面是沉郁的墨蓝,翻涌着不安分的白沫。船帆在风中绷紧,发出沉闷的鼓噪。
甲板中央,一块临时拼凑的狭长木板被放置着。上面,静静躺着丽莎小小的身躯。她穿着林悦为她找到的最干净的一条白色亚麻裙,金发被梳理整齐,苍白的小脸如同沉睡的瓷娃娃,只是再无一丝生气。她小小的双手交叠在胸前,握着一朵早已干枯、却在圣光下奇迹般保持着最后一丝柔嫩色泽的野花——那是林悦在阿姆斯特丹城外采撷的。一块小小的木板,上面是杰克用炭笔和最后一点珍贵的颜料,在极致的痛苦与专注中,描绘出的丽莎肖像。画中的女孩,嘴角带着一丝恬静的微笑,眼神明亮,仿佛正看着远方海鸥翱翔。
那是丽莎从未拥有过的、健康的模样。
死寂笼罩着甲板。
肖华沉默地站在舵轮旁,目光沉凝。
周素芬的脸上是挥之不去的哀伤与疲惫。
林悦紧紧咬着下唇,努力不让眼眶里的泪水落下,双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胸前的十字架。
江宅站在稍远处,冰蓝的眼眸凝视着那小小的身影,如同冻结的深海。
杰克,站在木板的尽头。他换下了那身沾满血污和油彩的破烂衣服,穿着一件略显宽大的干净亚麻衬衫。风鼓荡着衣襟,勾勒出他过分消瘦却挺直的脊梁。他身上那股毁灭性的黑火与硫磺气息似乎暂时蛰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空洞的平静。那平静,比之前的疯狂更令人心悸。
他弯下腰,最后一次,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拂过丽莎冰冷的脸颊。动作小心翼翼,仿佛怕惊扰了她的安眠。然后,他直起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声音低沉沙哑,却清晰地穿透了风声和海浪声:“海盗的规矩…水葬。”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丽莎脸上,那猩红的眼瞳深处,翻涌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大海…是最后的归宿。波涛之下…没有贫民窟的饥饿…没有教会的黑麦…没有该死的疾病…也没有…抛弃。”
他顿了顿,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坚定:“海风会将她的灵魂吹向遥远的星空。这样…她的灵魂…就自由了。”
他俯身,将那幅小小的肖像画,轻轻放在丽莎交叠的双手之上。画中女孩的微笑,与现实中女孩苍白的安详,在死亡的寂静中形成一种令人心碎的对比。
“点火。”杰克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
肖华沉默地递上一支蘸满了松脂的火把。
杰克接过。火焰在他手中跳跃,映照着他棱角分明、却写满无尽疲惫与悲伤的脸。他凝视着火焰,又看向丽莎,眼神复杂得如同风暴前夕的海面。最终,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将火把稳稳地伸向木板下方堆积的、浸透了油脂的引火物。
轰!火焰瞬间升腾!干燥的木料和油脂发出噼啪的爆响,贪婪的火舌迅速舔舐上丽莎身下的木板,炽热的温度扭曲了空气。
火光,照亮了杰克的脸,也照亮了画中丽莎的微笑。在跳跃的火焰中,那微笑仿佛活了过来,带着一种解脱般的纯净。
“自由了…”杰克喃喃自语,像是在对女儿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他眼睁睁看着火焰吞噬了丽莎的裙角,吞噬了那朵干枯的野花,最终,那幅小小的肖像画也被卷入其中。炭笔的线条在高温下扭曲、发黑,颜料瞬间焦糊、化为青烟,画中丽莎的微笑,在火焰中…消散。
就在那抹微笑彻底消失的瞬间,杰克猛地将燃烧的木板推向船舷外!
承载着丽莎小小身体和所有关于她温柔记忆的火焰之筏,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而刺目的弧线,坠入冰冷汹涌的北海波涛!
噗通!沉重的落水声,如同一记闷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火焰在海水中挣扎了几下,发出滋滋的哀鸣,随即被无情的浪涛彻底吞没。海面上只留下几缕迅速消散的青烟,和一圈迅速被抹平的涟漪。
丽莎,连同杰克为她描绘的虚幻未来,一同沉入了永恒的黑暗深渊。
杰克站在船舷边,身体绷得笔直,如同一尊被风化的石像。他死死盯着那圈涟漪消失的地方,仿佛要将那片海水刻入灵魂深处。黑色的火焰在他眼底深处无声地燃烧,冰冷而绝望。
就在这时,江宅走了过来。他没有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边缘磨损、颜色泛黄的信纸。信纸的材质异常坚韧,带着一种古老羊皮般的质感,上面布满了深褐色的、如同干涸血迹的陈旧污渍。
“在废弃教堂,那个变异海盗船长身上找到的。”江宅的声音低沉,将信纸递到杰克面前,“它…是制作熊猫信笺的核心材料。上面…似乎有些字。”
杰克空洞的目光缓缓聚焦在那张信纸上。他迟疑了一下,伸手接过。手指触碰到那坚韧纸张的瞬间,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和熟悉感顺着指尖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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