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子府…天宝五载…” 李白的声音嘶哑破碎,仿佛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他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拽着,瞬间坠入了那个早已尘封、却如噩梦般清晰的夜晚。他的声音忽而拔高,带着追忆的恍惚,忽而低沉,浸满刻骨的悔恨:
“开元盛世,长安!太子殿下新得圣人嘉许,于东宫设宴,广邀名士…贺我…贺我初入翰林,侍奉丹墀…”他眼神迷离,仿佛穿透了鸿胪寺精舍的墙壁,看到了那金碧辉煌、觥筹交错的太子府。
“琉璃灯盏亮如白昼,金兽炉中龙涎香雾氤氲…丝竹管弦,是教坊最顶尖的乐师,舞姿翩跹,是梨园最娇媚的宫娥…太子殿下高坐主位,笑容可掬,礼贤下士…”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苦涩,充满了当时积郁的愤懑与对高力士的切齿之恨:“可那高力士!那阉竖!他岂能容我这般狂生在他眼前得意?!翰林待诏之位,在他看来,如同儿戏!就在…就在那场宴会前几日,紫宸殿侧殿,圣人命我草拟一份慰劳安西将士的诏书…”
李白的呼吸急促起来,眼中喷薄出怒火:“我正欲挥毫泼墨,以壮阔之辞彰我大唐军威…那阉贼却踱步而来,阴阳怪气地‘指点’:‘李翰林,这‘孤城落日’、‘瀚海阑干’的句子,美则美矣,然则…边军粮秣转运之艰,冬衣筹措之难,乃至胡虏游骑袭扰之频…这些实实在在的军务,怎不见只言片语?莫非翰林之才,只在风花雪月,不通庶务兵戈?’”
李白猛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嘶吼道: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他当着圣人的面!当着几位重臣的面!如此诋毁!说我只会吟风弄月,不懂国计民生,不通军务兵策!圣人虽未明言,可那眼神…那微微蹙起的眉头!如同冰锥刺心!高力士!他就是要毁我!让我在圣人面前失宠,让这翰林之位形同虚设!”
“可此事…如同附骨之疽!高力士岂会放过?他定会在圣人耳边日日进谗!我的狂放成了‘不通政务’,我的诗才成了‘惑乱君心’!这…这才是真正的奇耻大辱!比杀了我还难受!这口恶气堵在胸口…如何能平?!”
他的拳头猛地攥紧,指节发白,眼中燃烧着屈辱的火焰:“宴席之上…轮到太子向我这位新晋翰林问策,言及边镇节度使尾大不掉之忧。我正欲借着酒兴,将胸中那番‘推心置腹、以诚驭藩’的道理慷慨陈词…”
李白的呼吸骤然急促,模仿着当时高力士那尖细、阴柔、带着刻骨讥诮的语调,那声音仿佛毒针般刺穿了鸿胪寺精舍的寂静:“‘哎呀呀,李翰林高论,奴婢听着真如醍醐灌顶!’那阉竖就侍立在太子身侧,脸上堆着假笑,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让满堂都听得清楚,‘不愧是‘天子呼来不上船’的诗仙!这份儿视权贵如粪土的狂狷之气,用在对付拥兵自重的藩镇大将上,想必更是无往不利?啧啧,您只需在阵前,诗兴大发,让他们也给您脱脱靴子…哦不,是‘推心置腹’一番,保管那些骄兵悍将就痛哭流涕,俯首称臣了吧?”
李白的脸瞬间涨得通红,随即又变得惨白,身体因极致的愤怒和羞辱而剧烈颤抖:“满堂!满堂那些王公贵戚、清流名士!他们…他们都在忍笑!或低头饮酒,或窃窃私语…那分明是在看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生,一个只懂吟风弄月、不通半点实务的废物!太子殿下…也只是皱了皱眉,未发一言…琼浆玉液,金杯银盏…旁人的酒是助兴,于我,却成了浇灌‘块垒’的火油!一杯,又一杯…愁肠百结,块垒如山!高力士那阉狗!他用最阴毒的话,把我毕生所求的‘寰区大定,海县清一’的抱负,把我欲‘奋其智能,愿为辅弼’的志向,贬损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此仇此辱…灼心蚀骨!”
“宴席之上,琼浆玉液,金杯银盏…旁人只道是御赐佳酿,于我,却是穿肠毒药!一杯,又一杯…愁肠百结,块垒如山!席间论及天下奇珍异宝,西域进贡的夜光杯,南海采撷的明月珠…众人啧啧称奇…”
李白的呼吸骤然急促,眼神变得狂热而混乱,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醉意醺然的时刻:“就在那时!就在那时!骊山绝壁下…那道氤氲的紫光…那股直灌顶门的清灵之气…那仿佛与天地山川同呼吸的玄妙感觉…猛地冲上我的心头!像火在烧!像鬼在催!”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酒醉后的狂放与失控,模仿着当时拍案而起的姿态,对着虚空中的“太子宾客”嘶喊:“‘你们…你们可知何为真正的天地至宝?!昆仑之秘,岂是这些俗物可比?!骊山!紫霞观!那绝壁之下…藏着…藏着…’”
他突然卡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绝望。他颓然跌坐回去,声音低如蚊蚋,带着濒死般的颤抖:“‘…藏着…一样东西…一样…能让朽木生花、顽石点头的东西…’”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