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四年过去了。
这些年,张英英家的日子在她和宋和平刻意维护中越来越好。
他们向村里申请了新的宅基地,就在老院子旁边,盖起了敞亮的青砖大瓦房。
虽然样式还是朴素的农村样式,但窗户开得大,屋里亮堂,地面也用水泥抹得平整。
院墙垒得高高的,院门厚重结实,关起来便是一个安稳自在的小天地。
新房落成那天,没大操大办,只自家人热闹地吃了一顿饭。
更让她欣慰的是几个女儿。
秀琴和秀棋已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模样,出落得水灵,性子一个沉静,一个爽利,学习成绩在镇上中学里都是拔尖的,还跳了级。
秀书也上了初中,文文静静的,字写得尤其工整。
连秀画带着的那几个小的,在姐姐们的熏陶下,也早早地对书本产生了兴趣。
家里的墙上,贴满了姐妹几个得来的奖状,红的、黄的,映得满屋生辉。
村里人提起宋和平家的七个闺女,再没了早年间“丫头片子”的轻视,反倒满是羡慕。
到了十月,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如同惊雷,炸响了河湾村沉寂的天空。
广播里、报纸上,都赫然宣告:恢复高考了!
整个河湾村的知青点瞬间沸腾,欢呼声、尖叫声、不敢置信的哭泣声交织在一起,几乎要掀翻屋顶。
那些早已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磨平了棱角、甚至已在村里成家生子的老知青,攥着不知被传阅了多少遍、已经揉得发皱的报纸,蹲在田埂上,肩膀耸动,泣不成声。
有人欢喜欲狂,仿佛看到了挣脱泥泞、重返知识殿堂的曙光,也有人愁肠百结,家庭的牵绊、知识的生疏,让那近在咫尺的机会又显得如此遥远。
这阵席卷全村的热浪,自然也冲进了村东头那座安静的小院。
秀琴和秀棋像两只欢快的燕子,举着从知青那里借来的报纸,脸颊因激动而泛着红晕,飞奔到正在院子里干活的宋和平和张英英面前。
“爸!妈!你们看!高考恢复了!以后我们也能考大学了!”秀琴的声音又脆又亮,眼睛里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秀棋也用力点头,指着报纸上那醒目的标题,语气充满了向往:“娘,知青叔叔们说,只要能考上,就能去大城市,学好多好多本事!”
宋和平停下手里的活计,接过报纸,他虽然认字不多,但那巨大的标题和女儿们兴奋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黝黑的脸上露出为女儿们感到高兴的笑容,但眼底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思,上大学,那是要离开家的。
张父的信随着消息一同抵达河湾村,信里除了照例的嘘寒问暖,还带着一个好消息。
他几经周折,终于在自家所在的纺织厂争取到了一个保全工的正式名额,工作相对轻省,最重要的是,能解决户口。
“英英,和平,这个机会难得,”张父在信末笔迹恳切,“你们好好商量,若是愿意,爹娘这边立刻就能办手续。”
最后让他们尽快回信,现在大批知青要回城,工作名额很紧张。
晚上,孩子们都睡下后,张英英把信递给宋和平。
煤油灯的光晕下,两人沉默地看着那几页信纸。
宋和平抬起头,看向妻子:“你的意思呢?”
张英英将信纸仔细折好,放回信封,动作不疾不徐。
她抬起眼,目光清亮而坚定:“我打算回信,让爹娘把这个名额给英澜。”
宋和平微微颔首,并不意外,只是等着她的下文。
“英澜年纪不小了,总不能一直在翻砂厂耗着,他回到爹娘身边,有了正经工作,往后说亲、成家,都容易得多。爹娘年纪大了,有他在身边照应,我们也放心。”
她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异常笃定:“至于我们,我还记得你说过的话,政策总有一天会松动的。我们有手有脚,总不会饿着。等将来限制少了,我们靠自己去沪市,何必急在这一时。”
宋和平听着妻子条理清晰的分析,伸手握住张英英带着薄茧的手,粗糙的掌心传来温暖的力量。
“你说得对。”他声音低沉有力,“这是爹娘不知走了多少关系来弄来的工作,英澜确实比我们更需要这个机会,咱们的日子,咱们自己挣。”
次日,天光放亮,宋和平一家子早早收拾妥当,等在村口。
去县城的拖拉机突突地开来,一家人利索地爬上车斗,在装满空麻袋的角落里坐稳。
秀琴细心地把秀歌揽在怀里,秀棋和秀书挨坐着低声说笑,秀画则带着秀诗、秀词安静地看着路边飞速倒退的田地。
拖拉机在晨风中颠簸,几个大的神色如常,只有最小的秀歌觉得新奇,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四处看。
张英英和宋和平并肩坐着,她的手无意识地放在自己的大腿上,那里没有任何疼痛的征兆,健康而有力。
前世她就是在这个时候患病的,这次全家体检,就是为了求个彻底的心安。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