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的夜,带着边塞特有的清冷和肃杀。
都督府临时充作太子行辕的书房内,烛火摇曳,将李承乾的身影长长地投在地上,显得有些孤寂。
桌上,摆放着那半片烧焦的纸角,上面残留的“吴…押”字样如同鬼画符,旁边是柳絮的第二封密信,寥寥数语,却字字千钧——丰德彝死前密会吴王舅父窦家!
长安吴王府的影子,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李承乾的心头。
他捏着眉心。
兄弟阋墙?
这个念头如同一把钝刀,缓缓切割着他的神经。
李恪……自己那个素有贤名、文武兼备的弟弟,真的会是凉州这庞大黑幕的最终推手?
为了那个位置,竟不惜私蓄甲兵,动摇国本?
丰德彝的死,是灭口,还是警告?
而宇文化及在其中,又扮演了怎样一个推波助澜的角色?
“殿下,”
李大亮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忧切在门外响起,
“时辰不早了,您……”
“进来。”
李承乾的声音有些沙哑。
李大亮推门而入,看到李承乾桌上那两件东西和殿下眉宇间挥之不去的凝重,心头也是一沉。
他默然侍立一旁。
“大亮,”
李承乾没有抬头,目光依旧锁在那片残纸上,
“如果你是李恪,你会怎么办?”
李大亮一愣,随即明白殿下这是在推演对手的心思,他思索片刻,沉声道:
“若……若吴王殿下真涉其中,凉州事发,李佑良被擒,丰德彝暴毙,线索直指长安。此刻,最稳妥的做法……”
他顿了顿,语气凝重,
“是断尾求生!而且要快!要让凉州这边的线索,彻底断掉!”
“断尾求生……”
李承乾咀嚼着这四个字,眼中寒芒闪烁,
“怎么断?谁来做这个执刀人?”
就在两人心思电转之际——
“报——!!!”
一声急促到变调的呼喊,伴随着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如同骤雨前的闷雷,狠狠砸在寂静的院落里!
“八百里加急!长安圣旨到——!!!”
传旨内监特有的尖利嗓音,撕破了凉州都督府的夜空!
书房门被猛地推开,一名风尘仆仆、满脸疲惫却眼神锐利的传旨内监,在两名同样疲惫不堪、甲胄染尘的禁卫护送下,疾步冲入!
为首的内监高举着一个明黄色的卷轴,其上覆盖着象征最高紧急程度的朱漆火印!
“太子殿下李承乾接旨——!”
李承乾瞳孔骤然一缩,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思绪,整肃衣冠,快步走到书房正中站定。
李大亮及闻声赶来的段志玄等亲卫将领,齐刷刷单膝跪地于他身后。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圣旨来的太快了!
快得超出所有人的预料!
传旨内监显然累坏了,声音带着喘息,却不敢有丝毫怠慢,尖声宣读:
“皇帝敕曰:兹查凉州都督李佑良,身受国恩,不思尽忠报效,反怀豺狼野心,暗蓄甲兵,倒卖军械,勾结奸佞,意图谋逆!其罪滔天,罄竹难书!着即褫夺所有官爵封号,就地正法!枭首示众,以儆效尤!其家产,一概抄没充公!太子李承乾,查案有功,深慰朕心!”
圣旨的开头,如同冰冷的铁锤,字字砸落!
李佑良谋逆,坐实!
就地正法!
枭首示众!
处置之严厉迅捷,不留一丝余地!
李承乾的心,微微下沉。
这旨意,来得快,定性准,处置狠!
但这狠辣之中……透着一股急于了结的意味?
传旨内监的声音继续响起,如同冰冷的河流淌过寂静的书房:
“凉州重镇,不可一日无主。着令中书令宇文化及,即刻擢升为凉州代都督,主持凉州一应军政事务,并全权负责此案善后事宜!务必速速安定地方,抚恤军民,整肃军备,震慑宵小!不得有误!钦此——!”
“儿臣,领旨!谢恩!”
李承乾的声音平静无波,接过了那卷沉重的圣旨。
然而,他身后的李大亮和段志玄等人,心头却如同被浇了一盆冰水!
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圣旨只字未提丰德彝蹊跷暴毙之事!
只字未提需要深挖李佑良背后主使!
只字未提李佑良那些尚未完全查清的同党!
甚至连太子殿下后续如何安排都只字未提!
一道旨意,快刀斩乱麻,斩掉了李佑良这颗毒瘤,却也干净利落地斩断了太子继续深挖的所有可能!
而将凉州此案的善后大权,毫无保留地交给了刚刚还在拼命阻止深挖的宇文化及!
圣意难测!
这四个字,从未像此刻这般沉重而冰冷地压在李承乾的心头。
父皇,你到底知道了多少?
还是,你也被什么力量裹挟着,做出了这个决定?
亦或是,这本身就是你权衡之后的选择?
凉州的盖子,必须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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