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畿的春天,比往年更添了几分忙碌与躁动。太子殿下欲在京畿试行田亩清查与赋税改革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朝堂之上,相较于上次推行官学时相对温和的反对,此次涉及根本利益的田亩清查,遭遇了更为隐蔽却也更为顽固的阻力。以永昌伯为首的一批拥有大量田产的勋贵,表面上对太子殿下的决策赞不绝口,背地里却已是暗流涌动。
“殿下圣明,清查田亩,均平赋税,实乃利国利民之举。”永昌伯在朝会上率先表态,言辞恳切,“臣等必当全力配合,将家中田产如实上报,绝无隐瞒。”
然而,退朝后,永昌伯府的书房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父亲,太子此举,分明是要断我等财路!”永昌伯长子面带忧色,“家中那些隐田、寄田,若被查出来,每年要多缴多少赋税?长此以往,家业何以维系?”
永昌伯慢悠悠地品着茶,眼中闪过一丝老谋深算:“急什么?太子只说清查,可这清查的人手、方法,不还得靠地方上的官吏?京畿各州县,哪一处没有我们的人?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只要下面的人‘用心’办事,这田亩数目,自然就‘清楚’了。”
与此同时,东宫内,萧景珩与沈静姝也在商议具体对策。
“永昌伯等人答应得太过爽快,反倒让人不放心。”萧景珩指尖敲着御案,上面摊开着京畿地区的田亩图册,“这些图册还是前朝所绘,纰漏百出,依此征收赋税,苦了百姓,肥了蛀虫。”
沈静姝将一盏新沏的云雾茶递到他手边,轻声道:“他们定然会在清丈人手和数据上做文章。我们需得派可靠之人,还需有让他们无法舞弊的方法。”
“孤已命户部尚书李文渊总领此事,他为人刚正,当可信任。”
“李大人自是可靠。”沈静姝沉吟片刻,眸中闪过一丝慧黠,“但仅靠官府之人,难免力有未逮。夫君可还记得,如今京畿官学中,已有不少寒门学子,他们熟读经史,亦通晓算术,且家境贫寒,与地方豪强少有瓜葛,更兼一腔报国热忱,何不从中遴选一批品学兼优者,充作‘清丈生员’,随同户部官员一同下到乡里,参与核查、记录?”
萧景珩闻言,眼中一亮:“此法甚妙!既解决了人手不足,又可让这些学子实地体察民情,更能有效监督地方官吏,防止其与豪强勾结,虚报瞒报。姝儿,你真是孤的贤内助!”
说干就干。诏令很快下达至京畿各官学,遴选“清丈生员”的消息一经传出,学子们群情激昂,尤其是寒门子弟,视此为报效朝廷、一展所学的良机。经过严格考核,一批精于算术、品行端方的学子被选拔出来,由户部进行了短暂的集中培训,便分派至京畿各县。
然而,阻力也随之而来。
京畿下属的良乡县,便是顽抗最烈的地区之一。县令是永昌伯的门生,对清丈工作阳奉阴违,提供的旧册混乱不堪,指派的小吏也消极怠工。被派往此地的清丈生员,以一位名叫韩振的寒门学子为首,他带着几名同窗,不顾县令的软钉子,直接下了乡。
他们首先选择了据说田亩纠纷最多的王家庄。当地里正早已得了上头暗示,对韩振等人表面客气,实则处处设障,提供的丈量工具都是些陈旧不准的旧物。
韩振并不气馁,他带着同窗,亲自走访佃户,仔细询问每块田地的边界、产出。佃户们起初畏惧里正和地主,不敢多言。韩振便耐心劝导,宣讲太子殿下均平赋税的德政,并保证他们的言论绝不会被泄露。
一连数日,他们顶着春日略显毒辣的日头,在田埂间穿梭,用自己带来的算盘和纸笔,重新绘制田亩草图,记录数据。夜里,则挤在简陋的村学里,核对整理,常常忙到深夜。
他们的辛苦与坚持,被佃户们看在眼里。终于,有几个胆大的佃户,趁着夜色,偷偷找到韩振,递上了一本皱巴巴的私册:“大人,这是小老儿私下记的,哪块地是谁家的,每年交多少租子,都在这上头,或许……或许对大人有用。”
韩振如获至宝,与官府的鱼鳞册一对比,立刻发现了大量被隐瞒的“黑田”。这些田地登记在册的或许只有十亩,实际却有二三十亩,逃避了大量赋税,而沉重的税负,则被转嫁到了普通自耕农和佃户头上。
证据确凿,韩振连夜写成文书,通过特殊渠道,直送户部尚书李文渊案头。
消息传回东宫时,沈静姝正陪着萧靖初在花园里玩耍。小家伙已经能跑能跳,对什么都充满好奇,正追着一只彩蝶,咯咯笑着。
“母妃,蝴蝶!抓住它!”
沈静姝笑着看他,并不阻拦,只柔声叮嘱:“靖儿慢些跑,小心脚下。”
萧景珩拿着李文渊的奏报走来,眉宇间带着一丝愠怒,但看到妻儿温馨的画面,神色又柔和下来。他将奏报递给沈静姝:“果然不出你所料,良乡县问题不小。永昌伯家的‘寄田’竟有数百亩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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