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队、看包、买水、哄劝、道歉、收拾残局……琐碎、重复、永无止境。
最可怕的是柳青惢根本就不敢玩的游戏项目·······
手里那叠厚厚的“经费”以惊人的速度变薄。
她口干舌燥,小腿酸胀,神经时刻绷紧,对张强的愤怒早已被一种深沉的、浸透骨髓的疲惫取代。
日头西斜,游乐场亮起了璀璨的灯光。
柳青惢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带着“玩累了”开始蔫头耷脑的“小澜”,走向最后一个项目——巨大的双层旋转木马。
彩色的灯光流转,欢快的音乐叮咚作响。
柳青惢把“小澜”抱上一匹漂亮的白色小马,自己则默默地站在围栏外。
灯光在她写满倦意的脸上明明灭灭。
她看着木马上那些被父母环绕、无忧无虑欢笑尖叫的孩子,再看着木马中央,那个孤零零坐在小马上,因为“累了”而显得格外安静乖巧的“小澜”的侧影。
一天的疲惫、委屈、强撑的硬气,在这一刻,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轰然泄去。
一个清晰得让她心头发颤的念头,毫无征兆地撞入脑海:
姐姐每天带着两个真正的小家伙,应该比这还累的多!
那种琐碎磨人的疲惫,那种无处诉说的压力,那种时刻悬着的心……
就在这时,旋转木马悠扬的音乐声中,柳青惢看见旁边一个年轻妈妈正温柔地给怀里的孩子擦汗,那孩子撒娇地蹭着妈妈的脖颈。
柳青惢的眼前突然闪过许多画面:姐姐深夜独自在客厅看育儿书的侧影,灯光下拉得很长;
姐姐抱着发烧的小玉在医院走廊里踱步,疲惫却依然柔声哼唱;
还有……她无意中撞见那次,姐姐对着亡夫的旧照片,无声地掉眼泪,那脆弱又迅速藏起的背影……
这些柳青惢平时未曾深想,甚至觉得理所当然的画面。
此刻在“当妈”的极致疲惫体验下,变得无比清晰而沉重。
她突然理解了姐姐眼中偶尔闪过的寂寥,理解了那份深藏的、对依靠和温暖的渴望。
姐姐不是不坚强,只是坚强得太久,太孤独了。
酸楚猛地冲上鼻尖,视线瞬间模糊。
柳青惢慌忙低下头,滚烫的泪水却再也无法控制,大颗大颗地砸落在脚下被无数人踩踏过的、有些脏污的地面上,洇开深色的圆点。
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肩膀却无法抑制地微微抽动起来。
欢乐世界的喧嚣被远远抛在身后,城市的华灯初上,车流汇成光的河流。
张强和柳青惢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在通往柳家小院的那条僻静银杏小径上。
金黄的扇形叶片铺满了石板路,踩上去发出细微柔软的沙沙声。
路灯昏黄的光晕透过稀疏的枝桠投下,光影斑驳。
柳青惢一直低着头,帽檐压得极低,沉默得像一块冰。
张强落后她半步,双手插在运动裤口袋里,目光落在她微微耸动的单薄肩背上,同样一言不发。
白天的“角色扮演”像一场耗尽气力的荒诞剧,落幕之后,只剩下沉甸甸的疲惫和无声的质问在两人之间弥漫。
小径幽深,转过一个弯,四周更静了。
前方不远处,小院那熟悉的朱漆院门在树影里若隐若现。
柳青惢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她背对着张强,肩膀绷得死紧,像一张拉满的弓。
昏黄的光线勾勒出她倔强而脆弱的轮廓。
“张强。”她忽然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平静,却比任何怒吼都更让人心头发紧。
张强停下脚步,看着她僵直的背影。
“佟骊亚知道你和姐姐的事怎么办?”
她猛地转过身,帽檐下,那双红肿的眼睛像燃着幽暗的火,直直地刺向张强。
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哭腔和无法遏制的颤抖,“我姐呢?她以后怎么办?
你想过吗?两个女人!还有丫丫姐!还有那两个孩子!张强!你到底要把她们都置于何地?!”
积压了一整天的愤怒、委屈、对姐姐的心疼、对未来的恐惧,如同被点燃的火山熔岩,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她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小兽,猛地冲上前,攥紧的小拳头毫无章法地、用尽全身力气砸向张强的胸口、肩膀!
“渣男!混蛋!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能这样对她们!你怎么能!”
每一声质问都伴随着一记重重的捶打,带着哭腔,字字泣血。
眼泪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也打湿了张强的衣襟。
仿佛要把自己这一天扮演“姐姐”所承受的所有委屈、所有无力、所有对未来的惶恐,连同对张强所作所为的痛恨,都倾泻在这毫无杀伤力的捶打里。
张强没有躲闪,也没有格挡。
就那样直挺挺地站着,像一堵沉默的墙,任由那雨点般的拳头落在身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微微垂着眼,看着柳青惢哭得通红的鼻尖,看着那被泪水浸透、粘在脸颊上的发丝,看着那因为极度愤怒和伤心而微微扭曲的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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