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烬疲惫地闭上眼，这次的失败让她更加清晰地认识到掌控这股力量的艰难。
“欲速则不达。”厉战野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语气依旧平淡，却少了些冷硬，“活着，才能慢慢掌控。”
黎烬睁开眼，看向他。他站在那里，身姿挺拔，逆着光，面容有些模糊，但眼神却异常清晰。
她忽然明白过来。他刚才问威尔逊教授那些，并不是急于求成，而是在……为她寻找更安全有效的路径。一种极其细微的、复杂的情绪在她心底蔓延开。
“嗯。”她低声应道。
短暂的插曲过后，病房再次恢复平静，但某种无形的隔阂似乎又消融了些许。
下午，厉战野接了几个电话，处理了几波前来汇报的高管。他就在病房的会客区处理这些事务，没有避讳她。
黎烬大多时候安静地看着期刊，或尝试着更温和地感知体内力量，耳朵却不可避免地听到一些信息——关于集团某个海外项目的受阻，关于股市的异常波动，关于某个竞争对手的小动作……
厉战野处理这些事务时，语气永远是冷静、果决甚至冷酷的，带着一种运筹帷幄的绝对掌控感。但黎烬能敏锐地察觉到，在他冷硬的外表下，隐藏着极大的压力和疲惫。“国王”和“深喉”的威胁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整个厉氏集团之上。
在他结束一个关于削减某个亏损部门预算的冷酷电话后，病房里暂时安静下来。
黎烬忽然开口，声音平静：“西南角的那块地，或许可以转手。”
厉战野正准备拿起下一份文件的手顿住了，抬眼看向她，目光带着一丝讶异和探究。他刚才的电话里确实提到了集团在西南角拍下的一块地，因为政策变化导致开发计划搁浅，成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正在讨论如何处理。
“为什么？”他问，没有质疑，只是单纯地询问理由。她突然对商业上的事发表意见，让他有些意外。
“直觉。”黎烬迎着他的目光，语气没什么起伏，“那块地靠近老城区，拆迁和文物保护会是长期扯皮的麻烦。而且，我注意到近期有几份不太起眼的内部报告显示，那片区域的地下水质有恶化趋势，未来环保成本会极高。趁现在消息没完全扩散，找个冤大头转手，还能回收部分资金。”
她的话条理清晰，一针见血，完全不像一个仅仅依靠“直觉”的人。那几份所谓的“不起眼”的报告，恐怕是 buried deep在浩如烟海的集团文件里的存在。
厉战野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欣赏。他重新审视着眼前这个看似虚弱地靠在病床上的女人。她的价值，远不止于武力。那种敏锐的洞察力和大局观，是天赋，也是常年游走于危险边缘锻炼出的本能。
“有点道理。”他没有过多赞扬，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随即拿起内部电话，直接接通了负责此项目的总监，将黎烬的观点精简提炼后作为指令下达了下去，语气不容置疑。
结束通话，他看向她：“还有什么‘直觉’？”
黎烬摇了摇头：“只是刚好看到过相关的东西。”她重新拿起期刊，遮住了半张脸，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提。
厉战野看着她，唇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极快的弧度，稍纵即逝。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各做各的事，互不打扰，却有一种无形的、奇异的默契在空气中流淌。他偶尔会接到一些棘手问题的电话，有时会极其简短地征询她的看法，她往往能用最简洁的语言点出关键。她的视角刁钻而毒辣，常常能跳出常规的商业思维，给出意想不到的思路。
他依旧冷着脸，下着最铁血的命令，但每次听完她的意见，他下达指令时的语气会微微放缓一丝，考虑会更周全一分。
夕阳西下，将房间染成暖金色。
秦浩送来晚餐时，感受到病房里不同以往的气氛，虽然依旧安静，却不再那么冰冷压抑，甚至有种……难以形容的和谐？他小心翼翼地摆好饭菜，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晚餐时，厉战野依旧会偶尔看她笨拙地用左手吃饭，但不再出手帮忙，只是在她差点打翻汤碗时，极其自然地将碗往她那边推了近一些。
无声的默契在细微处蔓延。
饭后，威尔逊教授来做晚间检查，对黎烬的恢复速度再次表示惊叹，但也严肃提醒控制力训练切勿再冒进。
厉战野站在一旁听着，若有所思。
送走医生，天色已晚。厉战野收拾好文件，准备离开。
他走到门口，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平稳地传来：“明天会送一套神经交互训练设备过来。威尔逊团队会指导你怎么用。”
黎烬愣了一下。神经交互训练设备？那是军方和顶级实验室才会用的尖端玩意，用于训练飞行员和特种兵的反应及精神专注度，对掌控自身力量确实可能有奇效。但他居然这么快就弄来了？
“……谢谢。”她看着他的背影，轻声道。
厉战野的背影似乎僵硬了半秒，随即拉开门，淡淡扔下一句：“早点休息。”
门轻轻合上。
病房里只剩下黎烬一人。夕阳的余晖散尽，夜色渐浓。
她靠在床头，看着窗外渐次亮起的城市灯火，感受着体内那股逐渐平复下来的力量，心里一片罕见的宁静。
试探仍在继续，棋局越发复杂。
但今晚的夕阳，似乎比往常温暖一些。
而此刻，医院楼下阴影里，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内，一个长焦镜头缓缓收起。镜头另一端，几张刚刚抓拍的照片被传送出去——照片上，是厉战野站在床边低头与黎烬说话的侧影，光线柔和，角度微妙。
接收信息的人看着照片，发出一声极轻的、玩味的冷笑。
棋局之上，执子者，从不止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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