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岛的木屋,浸染在星斗大森林核心区特有的、过于浓郁的生机里,本该令人心旷神怡。然而此刻,屋内却弥漫着一股沉重得几乎能凝出水来的压抑。
释空响盘腿坐在一张铺着厚实柔软兽皮的木榻边,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尊紧绷的石像。他那双刚刚因剪去长发而更显锐利的金色眸子,此刻一眨不眨地钉在榻上那个蜷缩着的、小小身影上。
那是猊猊。
记忆中,那个总是活泼雀跃、跟在他身后软软喊着“空响少爷”,此刻却双眼紧闭,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的呼吸,仿佛随时都会断绝。只有胸口那极其轻微的、几乎看不见的起伏,还在顽强地证明着生命的延续。
苏苏和八岐站在榻旁不远处,身上似乎还带着未散尽的、从外界带来的硝烟味与淡淡的血腥气。
苏苏那双平日里总是习惯性眯起的狐狸眼,此刻完全睁开,里面只剩下沉甸甸的痛楚与难以掩饰的疲惫。
八岐依旧是他那副沉默寡言的样子,像一座沉默的山,但他紧握的双拳指节泛白,紧绷的下颌线条如同刀削斧劈,无声地泄露着内心汹涌的不平静。
“我们潜入的传灵塔是在边境设立的一座分塔。”苏苏的声音有些沙哑,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开始缓缓叙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和你分开后,过程……比我们预想的要顺利一些,但也因此,显得更……诡异。”
释空响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但他没有出声,目光依旧定焦着在猊猊毫无生气的小脸上。
“看守并不算严密,”八岐罕见地接过了话头,他的声音低沉冷硬,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怒火,“甚至可以说……松懈。仿佛,他们并不太在意这些被‘传灵’后的魂兽会被救走,或者说,失去了价值的它们,已经无关紧要。”
苏苏点了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寒意:“我们找到猊猊时,他被关在一个材质特殊、刻满了诡异符文的透明容器里。他看起来……身体完好无损,甚至……甚至魂力波动比他被抓走前更稳定、更强大了一些。”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那令人不安的景象,“但当我们打破容器,将他带出来时,他没有任何反应。不像昏迷,更像是……像是灵魂被硬生生抽走了,只剩下一具还有温度、还有魂力流转的空壳。”
释空响的呼吸骤然急促了一瞬,金色的瞳孔猛地收缩。空壳?灵魂被抽走?这就是传灵塔宣扬的“平等契约”、“魂灵共生”?
“我们尝试了各种方法,”苏苏继续道,语气中带着深深的困惑与后怕,“用精神力刺激,注入魂力,甚至用了些温和的唤醒药剂……但都如同石沉大海。他的意识……一片空白,一片死寂。我们感受不到任何属于猊猊的思维波动,任何情绪碎片。这根本不是他们向大陆宣扬的那套美好说辞!这分明是……是掠夺!是抹杀!”
最后几个字,苏苏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一向善于掌控情绪的他,此刻脸上也露出了难以遏制的愤怒。
“传灵塔……是骗局。”释空响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肯定。
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基于眼前铁证作出的最终判决。金色的猫瞳中,原本因霍雨浩而起的些许纷乱心绪被彻底压下,取而代之的是幽冷燃烧的怒火。
他想起那些魂师身上附着的所谓“魂灵”,眼神呆滞,行动模式僵硬刻板,原来那根本不是共生的伙伴,而是被剥夺了神智、沦为工具的傀儡!
那个创立了传灵塔的……不管是谁,都该死!
“碧姬阿姨来看过了吗?”释空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愤怒解决不了问题,猊猊的状况才是关键。
“看过了。”苏苏叹了口气,脸上蒙上一层阴影,“碧姬大人仔细检查后说,猊猊的灵魂本源受到了某种……奇特而霸道的力量侵蚀,更像是一种封印或者……污染。这种力量直接作用于意识最核心的区域,极其顽固。连她也无法轻易化解,只能先用精纯的生命能量温养着他的身体,防止生机彻底流逝。至于意识能否恢复……什么时候恢复……碧姬大人也没有把握。”
连碧姬,这位星斗大森林的生命主宰,都束手无策……释空响的心直直地沉了下去,仿佛坠入了冰窟。他看着猊猊那张稚嫩却毫无生气的脸,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个总是笑得没心没肺、却能凭借天赋本能将森林一草一木都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小小身影。怎么会这样?
“帝天叔叔和银龙王陛下知道了吗?”释空响的声音干涩。
“已经第一时间禀报过了。”八岐沉声答道,“陛下听闻后,气息……很震怒。帝天大人已经加派了得力人手,严密监视人类世界所有传灵塔的动向。陛下说……这证实了她最坏的猜测。人类,从未真正想过与我们和平共处。”
木屋内再次陷入了死寂。真相像一块无比沉重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让人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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