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夏夜的药香
晚饭过后，暑气渐渐沉了下去。林悦搬了张竹凳坐在院心，手里摇着蒲扇，看小萤趴在石桌上给签到簿描色。紫苏藤架下的阴影里，藏着点流萤似的光，是白天晒透的藿香在散发淡香。
“姐姐你看，我把蝴蝶的翅膀涂成紫的了，像紫苏花！”小萤举着簿子献宝，笔尖的朱砂还没干，蹭在指腹上红通通的。
林悦刚要夸她，院门外忽然传来“咯吱”的推门声，是货郎背着空担子往回走，手里还攥着个油纸包。“林丫头，给你送样好东西。”他把纸包往石桌上一放，里面是几块黑褐色的药膏，“这是山那边老药农给的薄荷膏，蚊虫叮咬一抹就好，夏天用得着。”
药膏带着清凉的草木气，林悦捏起一块闻了闻，薄荷的辛凉混着点不知名的花香，瞬间驱散了残余的暑气。“多谢张叔，我这儿正好缺这个。”她往货郎手里塞了把刚炒的南瓜子，“尝尝？王婶种的南瓜，仁特别饱满。”
货郎嗑着瓜子笑：“你这院里的药香，比镇上药铺的还好闻。前儿有个外乡客商问起，说想收点紫苏干，给价还不低呢。”
林悦心里一动，翻开签到簿。页面上的紫苏藤旁，忽然多了个小小的算盘，旁边写着：【药草能救人，亦能养人，分寸在己】。她摸了摸藤架上的花串，摇了摇头：“紫苏留着自己用，等秋天收了南瓜，倒能给张叔抵些货钱。”
货郎刚走，李伯就提着盏马灯来了，灯芯爆出的火星落在地上，像撒了把碎金。“给你送这个。”他从怀里掏出个竹编的小篓，里面装着十几只萤火虫，翅膀扇动时，篓子像个会发光的小灯笼，“妞妞说你院儿里黑，这些虫子能照个亮。”
小萤欢呼着接过竹篓，挂在藤架上。萤火虫的光透过竹缝漏出来，在紫苏叶上晃出细碎的光斑，像谁撒了把星星。林悦看着李伯额角的汗，忽然想起白天他往瓜地补种子的样子——原来真正的暖，从不是轰轰烈烈的好，是这样一点一点攒起来的实在。
签到簿在这时轻轻颤动，新的页面上，萤火虫的光里浮着行字：【夏夜的亮，不必太盛，够照见彼此就好】。旁边画着个小小的藤架，架下的竹凳上，两个身影正摇着蒲扇说话，影子被灯光拉得老长，缠在一块儿分不清。
后半夜起了点风，紫苏叶在风中沙沙响，像谁在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林悦起身关窗时，见竹篓里的萤火虫还亮着，光虽弱，却把藤架的阴影都染成了淡绿色。她忽然想起苏瑶师父留下的话：“医道不在药多，在懂人心；日子不在热闹，在知冷暖。”
签到簿的最后一页，萤火虫的光渐渐融进了晨光里。新画的藤架上，除了紫苏，还多了株攀爬的南瓜藤，藤尖缠着片紫苏叶，像两个老朋友在说悄悄话。下面写着：【草木相缠，岁月相安，这就是最好的药方】。
风从窗缝钻进来，带着点紫苏的清香。林悦把簿子合上，听着院外渐起的鸡鸣，忽然觉得，这个夏天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萤火虫的光在竹篓里明明灭灭，像谁眨动的眼睛。小萤趴在藤架下数虫子，忽然指着墙角喊：“姐姐你看，那里有只刺猬！”
林悦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一只圆滚滚的刺猬缩在紫苏藤下，背上沾着几片碎叶，大概是被萤火虫的光吸引来的。它大概是饿了，正用小鼻子嗅着地上散落的南瓜子，尖刺轻轻抖动着。
“别吓着它。”林悦轻声说，从石桌上捏了把瓜子，慢慢撒到刺猬面前。小家伙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用灵活的小舌头卷起瓜子，圆滚滚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
签到簿在石桌上轻轻翻开，页面上多了只叼着瓜子的小刺猬，旁边写着：【万物有灵，皆能共享夏夜的暖】。小萤赶紧拿起笔，给刺猬的尖刺涂上了淡淡的棕色，像沾了泥土的颜色。
这时，院门外又传来脚步声，是王婶端着碗绿豆汤过来了，碗沿还冒着白气。“快喝点解解暑，刚从井里镇过的。”她把碗递给林悦，目光落在刺猬身上，笑着说，“这小东西倒会找地方，紫苏藤下凉快，还安全。”
林悦接过碗，绿豆汤的清凉顺着喉咙滑下去，驱散了最后一点倦意。她看着刺猬慢悠悠地啃着瓜子，忽然想起货郎说的外乡客商，心里那点动摇又沉了下去——有些东西，是不能用来交易的，就像这只刺猬需要安宁，紫苏需要自在生长，人心也需要一块不被打扰的角落。
王婶坐在竹凳上，拿起蒲扇帮林悦扇风，忽然说：“前儿妞妞她娘托人捎信，说城里的布庄出新花样了，问你要不要扯几尺做件新衣裳。”
林悦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的夏衣袖口都磨破了边。“等秋收了再说吧，现在院里的活计多。”她笑着回答，目光落在紫苏藤上——那些饱满的叶片，该趁着晴好的天气晾晒了，留着冬天煎药最是合适。
小萤忽然指着签到簿叫起来：“姐姐你看！刺猬旁边多了个小布庄！”页面上果然画着个小小的布庄幌子，旁边堆着几匹花布，颜色像极了紫苏花的紫和南瓜花的黄。
林悦凑过去看，只见布庄幌子下写着行小字：【日子的色彩，不在华服，在心里的暖】。她摸了摸自己磨破的袖口，忽然觉得这样也很好，就像紫苏叶，虽朴素，却有自己的香气。
后半夜的风更凉了些，吹得紫苏叶沙沙响。刺猬吃饱了瓜子，慢悠悠地缩成个球，滚进了藤架深处。林悦把空碗递给王婶，起身往屋里走，小萤抱着签到簿跟在后面，嘴里还念叨着要给刺猬画个温暖的小窝。
签到簿的最后一页，萤火虫的光渐渐淡了，取而代之的是天边泛起的鱼肚白。紫苏藤和南瓜藤缠绕在一起，藤下的小窝里，刺猬睡得正香，旁边的石桌上，还放着那碗没喝完的绿豆汤，碗沿的水珠滴落在纸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像一滴清晨的露。
风穿过院心，带着紫苏和藿香混合的清香，林悦深吸一口气，觉得这夏夜的味道，比任何香料都让人安心。她知道，明天醒来，又会是充满生机的一天——该给紫苏浇水，该去瓜地看看长势，该把新收的薄荷和藿香晾在屋檐下，也该记得，给那只刺猬留一把瓜子。
日子就像这藤蔓，慢慢缠绕，静静生长，不需要刻意修饰，自有它的章法和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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