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悦看着那只铁蝴蝶，忽然觉得这施医局的药香里，混着点山里的栗香、棚户区的灶火气，还有少年藏在铁屑里的温柔。这些味道缠在一块儿，像剂特别的药，治好了病痛，也暖了日子。
日头爬到头顶时，林悦送走最后一个病人，发现签到簿摊在诊桌上，新的一页画着个大大的太阳，底下写着：【今日签到：救一人，暖一户，足矣】。她提笔在旁边添了片紫苏叶，笔尖落下时，仿佛听见远处的山里，苏瑶正在药圃边，轻轻打了个喷嚏。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淌进诊室，落在签到簿那片新添的紫苏叶上，墨痕被晒得微微发暖。林悦刚把最后一味药材归位，就听见小萤在药柜后“呀”了一声，接着是木盒落地的轻响。
“怎么了？”她转身看去，见小萤正蹲在地上捡散落的药碾子，手里还捏着那只铁蝴蝶书签，“是不是砸着脚了？”
“不是不是，”小萤举着铁蝴蝶往签到簿上比，“姐姐你看，这蝴蝶的影子落在紫苏叶上，像在飞呢！”
林悦凑过去，果然见阳光透过铁蝴蝶的镂空翅膀，在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随着微风轻轻晃动，真如蝴蝶振翅一般。签到簿仿佛被这光影惊动，页面自动翻过，新的画面正缓缓晕染开来：棚户区的土坯房顶上，晒着几串红薯干，陈家婶子坐在门槛上纳鞋底，怀里的孩子正抓着块栗糕笑，旁边写着：【病愈三分，需养七分】。
“陈家小弟弟好得真快！”小萤用指尖描着画里孩子的笑脸，“咱们下午再去看看他吧？我把剩下的栗糕都给他带过去。”
林悦刚点头，院门外就传来车轮碾地的声音，接着是周掌柜的招呼声：“悦丫头，快来搭把手！”
她走出诊室，见周掌柜正扶着个面色蜡黄的汉子往院里走，汉子的胳膊上缠着渗血的布条，身后跟着个抱着布包的妇人，眼睛哭得通红。“是城西码头的搬运工，”周掌柜低声道，“扛货时被掉下来的木箱砸了胳膊，骨头怕是伤着了。”
林悦赶紧引他们到诊室，解开布条时，倒吸了口凉气——伤口深可见骨，周围的皮肉已经泛紫。汉子咬着牙不吭声，额头上的汗珠却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妇人在旁哽咽：“家里还有三个娃等着吃饭，这胳膊要是废了……”
签到簿不知何时被小萤放在了诊桌上，页面上已浮现出正骨的图谱，旁边标着：【先止血清淤，再用夹板固定，需加三七、当归活血】。图谱旁还画着个小小的陶罐，里面插着几株艾草，显然是提醒用艾草熏洗伤口消炎。
“周掌柜，取夹板和烈酒！”林悦迅速打开药箱，取出止血的药粉，“大嫂别怕，这伤看着吓人，好好养着能好利索。”她往伤口上撒药粉时，指尖稳得没一丝颤抖，“忍一忍，我先给你止了血。”
汉子闷哼了一声，忽然道：“林大夫，我知道你，前阵子我邻居家的娃就是你救活的……多少钱你尽管说，我砸锅卖铁也给。”
林悦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眼神里满是焦灼，笑着摇了摇头：“先治病，钱的事往后说。”她瞥见签到簿上的新字：【医者眼里，只有伤患，无分贵贱】，心里忽然一暖——这簿子，倒像个懂人心的老伙计。
小萤这时端来温水，还往汉子手里塞了块糖：“叔叔含着糖，就不疼了。”汉子愣了愣，看着手里的糖块，忽然红了眼眶，大概是没想到自己这副模样，还能被个小丫头这般惦记。
周掌柜煮好艾草水时，林悦已用烈酒消过毒，正小心翼翼地给汉子正骨。“咔嚓”一声轻响，汉子疼得浑身一颤，手里的糖块捏得粉碎，却硬是没再哼一声。等夹板固定好，林悦又开了副活血的方子，嘱咐妇人每日用艾草水熏洗，末了把药钱减了大半：“码头的活计重，等你好了，多送几捆柴火来就行。”
汉子夫妇千恩万谢地走了，夕阳已把诊室染成暖橙色。小萤趴在桌上数药材，忽然指着签到簿喊：“姐姐你看，这画上的码头有好多人在搬柴火呢！”
林悦凑过去，见页面上的码头旁堆着小山似的柴火，那受伤的汉子正扛着最大的一捆往施医局走，旁边写着：【你予人方便，人予你暖，日子就是这般缠缠绕绕】。
周掌柜端来两碗绿豆汤，笑着说：“今儿这碗我请，就当是谢你替我解围——那汉子家里的情况，我早有耳闻，实在拿不出多少药钱。”
林悦喝着绿豆汤，看小萤用铁蝴蝶书签夹在签到簿里，忽然想起苏瑶。她从药箱里取出信纸，想告诉苏瑶，县城的艾草长得旺，李铁匠的儿子会打会飞的铁蝴蝶，还有个码头的汉子，说要送柴火来抵药钱。
信写到一半，院门外传来熟悉的咳嗽声，是老大夫拄着拐杖来了，手里还攥着张药方：“悦丫头，你看这方子……给码头那汉子加味黄芪如何？补气，好得快。”
林悦接过药方，见老大夫的手抖得厉害，却在黄芪那味药旁标得格外清晰。她想起签到簿上的话，笑着添了笔：“再加些枸杞，养肝，往后扛货也有力气。”
老大夫看着药方，忽然叹了口气：“还是你们年轻人心细……我这双老眼，只看见病，看不见日子了。”
暮色漫进诊室时，林悦把写好的信折成小方块，塞进那个装着紫苏籽的布包。小萤抱着签到簿打哈欠，页面上的最后一行字正渐渐显形：【今日的药香里，藏着明日的柴火气】。
她忽然觉得，这施医局的日子，就像熬药的陶罐，初时只有苦涩，慢慢添些暖，加些情，熬着熬着，就有了让人舍不得放下的滋味。而那些散落的善意，就像药引，看似微小，却能让整个日子，都变得温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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