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北方小院的烟囱升起袅袅炊烟。韩家的土坯院墙被夕阳镀上一层金红色,院中那棵老槐树的影子拉得老长。祖母坐在东厢房的炕上,戴着老花镜,针线在粗布衣裳上来回穿梭,动作已经不如从前利索,却依然坚持每天为远行的孙辈们缝制些衣物。
祖母,我回来了!韩宸小跑进院子,手里捧着一卷竹简,今天先生教我们念《诗经》,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先生说这诗讲的是......
院中,父大伯韩文柏正和父亲韩文松一起检查农具。春耕在即,犁铧需要重新打磨,锄头的刃口也得检查。韩文柏粗糙的大手抚过铁器,时不时与二叔低声交谈几句。大伯母和母亲则在灶间忙碌,蒸笼里飘出玉米饼的香气,混合着萝卜炖肉的味道弥漫在整个院子里。
爹,娘,开饭了!韩睿那孩子扯着嗓子喊道,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饴糖。
就在一家人围坐在简陋的木桌旁,享用着简单却温馨的晚餐时,村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那马蹄声不同于寻常,节奏明快而有力,显然是训练有素的快马。
谁家这么晚还有人赶路?韩文松放下筷子,疑惑地望向窗外。
话音未落,村里的里正已经大步流星地走进院子,身后跟着一名身着官服的驿卒,手里捧着一个厚厚的信封,火漆印在夕阳下泛着暗红色的光泽。
韩老哥!里正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京城来的加急信!是钧儿的笔迹!
一瞬间,整个院子仿佛被施了定身法。韩文柏手中的筷子一声掉在桌上,大伯母手中的碗险些滑落,连正在嚼着糖块的韩睿都瞪大了眼睛。
是钧儿的信!京城来的!韩文柏的声音带着激动和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几乎是小跑着接过那封信,双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祖母手中的针线活停在了半空,老花镜滑到了鼻尖上。她眯起眼睛,看着那个熟悉的火漆印,嘴唇微微颤抖。
韩文柏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借着屋里昏黄的油灯光芒,一字一句地读了起来。众人不约而同地围拢过来,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打扰到这珍贵的时刻。
信纸上的字迹遒劲有力,是韩钧一贯的风格。前半部分,他详细描述了在京城的生活:如何在一位恩人的帮助下购置了一处不大但位置极佳的宅院,却隐去了具体银钱来源,只说是机缘巧合与合作所得,如何在京城安心备考,甚至提到了与诗会交了几位朋友。
......宅院虽不大,却有两进院落,院中有一棵老梅树,冬日必定花开满枝。爽儿很喜欢那棵树,说像是咱们家老槐树的远亲......韩文柏念到这里,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祖母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了泪花,她用袖口轻轻擦拭,连声道:好,好孩子!我就知道,钧儿和爽儿都是顶顶出息的!母亲和大伯母也忍不住用围裙擦拭眼角,那是欣慰的泪水。
韩睿踮起脚尖,想要看清信上的内容,却被韩宸轻轻拉了下来。小点声,让大伯念完。韩宸小声说道,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然而,当韩文柏读到信的后半部分,关于祁砚之与韩爽的事情时,屋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复杂起来。韩钧在信中详细描述了祁砚之是如何在边关立下战功归来,如何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与韩爽碰上救了她们,又是如何被韩爽的聪慧和坚韧所打动。
......祁家少将军亲笔致书,言明对爽儿一见倾心,愿以一生一世一双人为诺......韩文柏的声音微微发颤。
老人家先是愣住,随即那双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抓住了炕沿。她活了大半辈子,经历过战乱和饥荒,太知道门当户对四个字的分量。祁家?那可是传说中一样的人家!她的小爽儿,那个曾经有些老实巴交、后来却变得异常聪慧懂事的孙女,竟然被那样的人家看上了?
祁家......祖母喃喃自语,声音里满是不可思议。
震惊过后,涌上心头的是巨大的担忧。祖母的声音带着哽咽,她看向韩文柏:老大,这事......能成吗?咱们家这门户,实在是......高攀二字,她没说出口,但众人都明白。可同时,心底深处又有一丝难以抑制的骄傲,她那孙女,就是有这么厉害!
韩文松沉默了很久。作为父亲,他心情最为复杂。他既为女儿能被如此优秀的青年才俊倾心而感到骄傲——祁砚之的人品和家世,信中都隐晦提及,尤其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让他震撼——又有着和母亲一样的深切忧虑。
祁少将军......他缓缓开口,像是在说服自己,听闻是少年英雄,人品贵重。韩文柏想起韩爽小时候的模样,那个总是跟在弟弟身后,默默无闻却格外懂事的小姑娘,如今竟有这样的际遇。爽儿跟他,若是真心相待,倒也不失为一桩良缘。他眉头紧锁,只是......他想到朝堂纷争,想到权贵间的倾轧,一颗心沉甸甸的。京城是非之地,祁家更是树大招风。爽儿若真嫁过去,日后要面对的,恐怕不只是后宅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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