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庆元年的秋意,在立政殿的温情脉脉中,似乎被隔绝在了高墙之外。然而,当夜幕降临,万籁俱寂,白日里被阳光和孩子们欢声笑语驱散的些微凉意,便悄然浸润而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萧索。
伍元照的孕期安稳进入第六个月后半,腹中孩儿的胎动愈发有力而频繁,仿佛一个急于宣告存在的小小生命。礼治对她的呵护更是无微不至,几乎将立政殿变成了一个与外界纷扰隔绝的温暖茧房。太子礼弘和潞王礼贤也愈发懂事,每日请安时,那两张酷似礼治的小脸上洋溢的孺慕之情与对未出世弟妹的纯真期待,总能让她心中软成一片。
但这几日,伍元照却时常在夜深人静时,独自醒来,望着帐顶繁复的绣纹出神。白日里越是温馨美满,夜深人静时,心底某一处被刻意尘封的角落,便越是隐隐作痛。那份痛楚,源于一个她几乎不敢触碰的名字——思公主,她那出生不久便夭折的女儿。
【系统提示:检测到宿主情绪出现周期性低频波动,伴有夜间惊醒、思绪沉郁倾向。波动源头指向深层记忆关联——“思公主(已故)”。当前孕期情绪敏感度提升,过往创伤记忆易被激活。警告:长期沉浸于悲伤情绪可能影响宿主身心健康及胎儿发育环境稳定性。建议主动进行情绪疏导,寻求情感支持,强化“宁静致远”状态。】
系统的提示冷静而客观,却精准地戳中了伍元照心中最柔软也最脆弱的地方。她闭上眼,黑暗中仿佛又能看到那个襁褓中瘦弱得如同小猫儿般的身影,感受到那份短暂的拥抱后,便是撕心裂肺的空洞。那是她心中一道从未真正愈合的伤疤。
这日午后,礼贤兴冲冲地跑来立政殿,献宝似的给伍元照看他新得到的一对栩栩如生的瓷娃娃,一男一女,穿着红彤彤的衣裳,憨态可掬。礼贤指着女娃娃,奶声奶气地说:“母后,这个像妹妹!等小妹妹出来了,贤儿把这个送给她玩!”
看着小儿子亮晶晶的眼眸和那酷似礼治的眉眼,伍元照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呼吸都为之一窒。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接过瓷娃娃,夸赞道:“贤儿真乖,妹妹一定会喜欢的。” 可指尖触及那冰凉的瓷釉,却仿佛触碰到了记忆深处那个再也暖不过来的小小身体。
礼贤得到夸奖,心满意足地跑开了。伍元照却望着那对瓷娃娃,久久无法回神。若是思儿还在,也该是这般被兄长们疼爱、被父母捧在手心的年纪了。她会是什么模样?是会像礼弘一样沉静,还是像礼贤一样活泼?她会软软地叫自己“母后”,会缠着礼治要抱抱……
思绪如潮水般涌来,带着咸涩的悲痛,几乎要将她淹没。她下意识地抚上自己隆起的腹部,感受着里面那个健康有力的新生命,一种混杂着希望与愧疚的复杂情绪油然而生。是对新生命的期盼冲淡了对逝者的哀思吗?还是因为即将再次为人母,而越发深刻地体会到了当年失去的那个小生命所带来的永恒缺憾?
第一节:旧梦惊回,泪湿中衣
是夜,伍元照睡得极不安稳。梦中光怪陆离,一会儿是思公主嘹亮却短暂的啼哭,一会儿是礼弘和礼贤围着她欢笑奔跑,一会儿又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令人心悸的坠落感。她猛地惊醒,胸口剧烈起伏,额上沁出细密的冷汗。
窗外月色凄清,透过纱窗洒入寝殿,在地上投下斑驳的清辉。身旁的礼治呼吸平稳绵长,一只手臂习惯性地环着她的腰,大手护在她腹间。这份温暖坚实的依靠,此刻却让她更加清晰地感受到内心那份无法言说的孤寂与悲伤。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畔。
她极力压抑着抽泣声,生怕惊扰了身旁的人。但礼治素来浅眠,加之对她气息变化极为敏感,几乎是立刻便察觉到了异常。他睁开眼,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妻子肩头微微耸动,心中顿时一紧。
“元照?”礼治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浓浓的担忧,他撑起身子,侧过身来,借着月光仔细端详她的脸,果然看到泪痕宛然,“怎么了?是做噩梦了,还是身子不适?” 他的语气急切,带着毫不掩饰的心疼,立刻伸手去探她的额头,又轻轻抚摸她的腹部,“是孩儿闹得厉害,让你难受了?”
伍元照摇了摇头,泪水却流得更凶,她将脸埋进礼治的胸膛,声音哽咽难言:“陛下……臣妾……臣妾只是……想起了思儿……”
“思儿”这两个字如同一个禁忌的咒语,瞬间让寝殿内的空气凝固了。礼治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环抱着她的手臂骤然收紧。那个早夭的女儿,不仅是伍元照心中永远的痛,也是他这位帝王心中一道不愿轻易触及的伤疤。那是他们第二个孩子,承载着初为人父母的无限喜悦,却那般匆匆离去,留下无尽的遗憾。
沉默在黑暗中蔓延,只能听到伍元照压抑的低泣声。良久,礼治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充满了无尽的疼惜与感同身受的悲凉。他将下巴轻轻抵在伍元照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罕见的脆弱:“朕……知道。朕又何尝不是时常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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