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城内,那股由林晚昭主导、用无数生姜大蒜力挽狂澜的辛辣气息,经过数日的风吹日晒,终于渐渐淡去,只残留在一些犄角旮旯和士兵们偶尔回味起的记忆里。空气中重新弥漫起北疆冬日固有的、混合着尘土、冰雪和军营特有气息的味道,仿佛那场惊心动魄的毒烟危机只是一场集体噩梦。
然而,噩梦带来的影响却并未完全消散。城墙上下,仍有部分吸入毒烟过多的士兵需要时间调养恢复,军医署内治疗肺腑损伤的草药消耗巨大,亟待补充。更重要的是,蛮族这番阴损歹毒的袭击,像一根淬了毒的楔子,狠狠钉入了每一个守城军民的心中。它提醒着所有人,城外的敌人并未因寒冬和之前的挫败而退缩,他们像潜伏在雪原深处的饿狼,变得更加狡猾、耐心,且不择手段。
全军上下都绷紧了一根弦,巡逻的岗哨增加了一倍,城墙上的警备也愈发森严。顾昭之更是连续几日召集将领,反复推演蛮族可能采取的新一轮攻势,加固城防,调整布防,整个朔风城都笼罩在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氛围之中。
林晚昭也难得地清闲了几天。毒烟事件后,她“林行走”的威望达到了一个空前的高度,不仅局限于庖厨之间,更延伸到了全军。现在她走在营中,遇到的无论是军官还是小兵,都会停下脚步,恭敬地唤一声“林行走”,那眼神里的感激与敬佩,是实实在在、毫无水分的。连带着她麾下的辎重营伙头兵们,腰杆都挺直了不少,仿佛与有荣焉。
她利用这几日相对平静的时间,仔细整理了因为应对毒烟而略显凌乱的小厨房和物资,重新规划了“铠甲餐”的生产流程,甚至还抽空用新领到的、品质极佳的豆子,试验性地发了一小批豆芽,想着给将士们的餐桌上再添一抹难得的绿色。
这日傍晚,她正守着那一盆盆娇嫩嫩的豆芽,美滋滋地琢磨着是清炒还是做汤,忽然,一阵极其急促、甚至带着破音之感的马蹄声,如同濒死野兽的哀嚎,自城外官道方向由远及近,以一种近乎疯狂的势头,撕裂了朔风城黄昏时分短暂的宁静!
“紧急军情——!”
“让开!快让开!八百里加急——!”
那骑马的斥候,整个人几乎伏在了马背上,盔歪甲斜,浑身沾满了凝固的血污和泥泞,他手中的马鞭早已不知去向,只是用血肉模糊的双手死死抓着马鬃,全靠着一股意志力在支撑。他座下的战马口吐白沫,浑身汗如水洗,跑到城门下时,前蹄一软,轰然跪倒在地,将那斥候也狠狠摔了出去!
守城士兵认出那是派往南面、负责联络和侦察粮道情况的精锐斥候,心中俱是一凛,立刻冲上前七手八脚地将那几乎昏迷的斥候抬起,也顾不上许多,直接抬着他跌跌撞撞地冲向中军大帐。
“侯爷!侯爷!不好了!”那斥候被冷水泼醒,强撑着一口气,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带着无尽的惊恐与绝望,“南面……南面八十里的‘鹰嘴峡’……粮队……粮队遇袭!全军覆没!护送的五百弟兄……无一人生还!蛮族……是蛮族的主力精锐!他们……他们切断了我们的粮道!”
此言一出,如同九天惊雷,在中军大帐内轰然炸响!所有在场的将领,包括一向沉稳如山的顾昭之,脸色瞬间都变得难看无比!
“鹰嘴峡”是连接朔风城与后方最重要的粮草补给枢纽——“陇安仓”的咽喉要道!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一直是粮队运输的生命线!如今竟被蛮族主力突袭,粮队全军覆没?!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朔风城赖以生存的、最重要的南路粮道,被硬生生掐断了!
“消息可确实?!”一位性子火爆的副将猛地踏前一步,声音因为震惊而有些变形。
“千真万确……咳咳……”那斥候咳出几口带血的唾沫,艰难地说道,“小的……小的奉命前去接应,快到鹰嘴峡时,发现……发现峡谷内火光冲天,尸横遍野……运粮的大车全部被焚毁,粮食……粮食都被抢走或烧掉了……小的冒险靠近查看,还遭遇了蛮族游骑的追杀……拼死……拼死才逃回来报信……”
他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几乎喘不上气,显然伤势极重。
顾昭之挥了挥手,示意亲兵立刻将斥候抬下去,不惜一切代价救治。他站在原地,身姿依旧挺拔,但负在身后的双手,指节却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帐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炭火盆里的火焰跳跃着,映照在每一位将领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慌乱的脸上。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帐外呼啸的风声,此刻听来格外刺耳。
粮道被断!这意味着,朔风城库存的粮食,将成为孤军坚守的唯一倚仗!而城中有数千将士,还有部分随军家属和本地百姓,每日人吃马嚼,消耗是一个天文数字!
“侯爷……”另一位较为年长的参将声音干涩地开口,“我军目前存粮……按照正常配给,最多……最多还能支撑月余。若是省着点用,或许能多撑十天半月。但若是蛮族围而不攻,或者再次发动猛攻,消耗加剧……”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但在场所有人都明白——断粮,对于一支军队来说,意味着崩溃、哗变,乃至……全军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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