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巡队伍离开了那片略显荒凉的丘陵地带,进入了以物产丰饶、商贸发达着称的双泉府地界。越靠近府城,官道越发平坦宽阔,车马行人络绎不绝,沿途可见大片整齐的稻田、桑园和鱼塘,一片富庶繁荣的景象。
然而,刚进入双泉府管辖的清平县境内,车队就被两拨浩浩荡荡、衣着光鲜、抬着各色礼盒箱笼的人群给堵住了去路!
这两拨人显然是早就得到了钦差大臣安远侯爷即将路过的消息,特意在此“恭候”。他们分列官道左右,泾渭分明,彼此之间眼神交错时还带着明显的较劲意味。一拨人衣饰偏青,打着“上溪镇”的旗号;另一拨人衣饰偏蓝,打着“下湾镇”的旗号。
见到侯爷威严的车驾仪仗,两拨人呼啦啦全都跪倒在地,口中高呼:
“下溪镇耆老/乡绅,恭迎安远侯爷大驾!”
“下湾镇耆老/乡绅,叩见侯爷!”
声音洪亮,动作整齐,显然排练已久。
顾昭之在车内微微蹙眉。他南巡以来,虽不乏地方官员士绅迎接,但像这样两个乡镇集体出动、直接在官道上拦截车驾的,还是头一遭。看来这双泉府,或者说这清平县,颇有些“故事”。
墨砚上前询问情况。很快便弄明白了原委。
原来,这上溪镇和下湾镇是清平县,乃至整个双泉府都赫赫有名的两个特产之乡,都以出产优质的豆制品而闻名。上溪镇主打的是白水豆腐,以其色泽洁白、质地细嫩、豆香浓郁、口感滑爽而着称;下湾镇则以其祖传秘方制作的陈记腐乳闻名,腐乳块形整齐,质地细腻,味道鲜美醇厚,咸淡适口,尤其是那红方腐乳,色泽红润,香气扑鼻,是佐餐佳品。
两镇相距不过二十里,却因这豆制品“一鲜一陈”的特产,多年来明争暗斗,都自称是“双泉豆制品之首”,互不服气。平日里在各自地盘相安无事,但一到府城、县城的集市上,或者遇到像钦差巡狩这等能“上达天听”的机会,便少不了一番龙争虎斗,非要争个高低上下不可。
此次听闻安远侯爷南巡途经此地,两镇乡绅耆老都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为自家特产“正名”的天赐良机!若能得侯爷金口夸赞,那以后在双泉府,乃至整个江南道,自家的名头可就彻底压过对方了!于是才有了今日这出“拦路献宝”的戏码。
“侯爷,上溪镇敬献‘白水豆腐’十匣!此豆腐乃用本地清泉、精选黄豆,古法制作,鲜嫩无比,堪称豆腐中之魁首!”
“侯爷,下湾镇献上‘陈记腐乳’二十坛!此腐乳乃祖传秘法,历经三伏,方得此味,醇香绵长,实乃腐乳中之极品!”
两镇的带头人,一位是上溪镇的白须耆老,一位是下湾镇的中年乡绅,各自捧着自家最得意的产品,隔着官道就开始“王婆卖瓜”,唾沫横飞,争得面红耳赤,眼看就要从文斗升级为武斗,把个官道堵得水泄不通。
“侯爷,您给评评理!到底是咱上溪的豆腐鲜,还是他下湾的腐乳香?”
“是啊侯爷!今日您若不说句公道话,咱……咱就跪在这儿不走了!”
随行的属官和亲兵们看着这阵仗,都有些哭笑不得。这等民间争执,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处理起来却颇为棘手。偏袒任何一方,都会得罪另一方,而且有失钦差身份;若置之不理或和稀泥,又显得无能,且被堵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顾昭之坐在车内,听着外面那越来越激烈的争吵声,眉头越皱越紧。他此行的重点是核查漕运、吏治,哪有闲工夫来给两地乡绅评判豆腐腐乳谁高谁低?这等琐事,实在令他心生不耐。他揉了揉眉心,正欲让墨砚强行驱散人群,话到嘴边,却忽然顿住了。
他的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了旁边那辆副车。车内,某个小厨娘恐怕正竖着耳朵,一脸好奇加跃跃欲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吧?以她对美食的热爱和那套“歪理邪说”,对付这种“口味之争”,岂不是正好专业对口?
一个“祸水东引”的念头瞬间成形。顾昭之唇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随即恢复淡漠,对外面的墨砚吩咐道:“去请林行走过来。”
墨砚领命,来到林晚昭车前。林晚昭果然正扒着车窗缝隙,看得津津有味,嘴里还小声嘀咕:“白水豆腐?陈记腐乳?听起来都不错啊……这有什么好争的?各有各的好嘛……”
听到墨砚传唤,她愣了一下,赶紧整理了一下仪容,下了车,走到顾昭之车驾旁,隔着车帘恭敬问道:“侯爷,您找奴婢?”
车帘并未掀开,里面传来顾昭之那听不出喜怒的、清冷的声音:“外面之事,你可听到了?”
“回侯爷,奴婢……听到了一些。”林晚昭老实回答。
“既如此,这‘品评’之责,便交由你了。”顾昭之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般的随意,“你去尝尝,给他们个说法,尽快平息此事,莫要耽搁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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