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内,死一般的寂静被斥候嘶哑的喘息声撕裂。
钟会残部未灭,反而化整为零,退守秦岭深处,这无异于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刚刚品尝到胜利滋味的长安城脸上。
“陛下!钟会余孽掘断栈道,据险死守,其心必异!”一名老臣颤巍巍地出列,语气中满是忧虑,“更可虑者,昨夜有数名姜维将军的旧部将领私自离营,至今未归,恐生不测!”
此言一出,殿内刚刚平息的对姜维的猜忌,又如死灰复燃,丝丝缕缕地升腾起来。
姜维面色铁青,一步跨出,声如洪钟:“陛下!末将愿立军令状,亲率本部精锐,强攻阴平!不破敌巢,提头来见!”他的眼神里燃烧着被背叛和质疑的怒火,仿佛要将那坚固的关隘生生烧穿。
御座之上,曹髦的目光扫过地图上那代表阴平的墨点,眼神深邃如渊。
他没有看激动的姜维,而是缓缓伸出手,轻轻按在了姜维那因用力而青筋暴起的手背上。
“伯约,息怒。”曹髦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带着一丝洞穿人心的凉意,“钟会不是傻子,他敢退守阴平,就是算准了我们只能强攻。你若亲去,他便立刻知晓,我们手中只剩下你这一张牌了。”
姜维浑身一震,那股沸腾的战意仿佛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瞬间冷却。
他看着天子年轻却沉稳的面容,第一次感到一种智谋上的绝对压制。
是的,他若大张旗鼓地前去,就等于告诉钟会,魏军的主力来了,接下来便是最笨拙的围城攻坚。
“那……依陛下之见?”姜维的声音低了下去。
曹髦收回手,在殿中踱步良久,指尖在身侧的沙盘上轻轻划过,最终停在了一条几乎被尘土与模型山峦所掩盖的细微刻痕上。
那是现代地图中明确标注,却被这个时代完全忽略的“古羌道”,史书只以“旧有小路通武都”寥寥数字一笔带过。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冷笑。
次日清晨,朝会再开。
曹髦一反昨日的沉静,龙袍一甩,勃然大怒,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一方玉镇狠狠拍在御案上。
“钟会残党,困兽犹斗,竟敢断我王道,简直是自寻死路!”他声色俱厉,仿佛被彻底激怒,“传朕旨意!命龙首卫统领曹英,即刻于关中征发民夫三万,重修陈仓至阴平的主栈道!朕要让他看看,什么是王师碾压,什么是堂堂正正的阳谋!”
旨意一下,整个朝堂都沸腾了。
“陛下圣明!以国力压之,贼寇插翅难飞!”
“没错!让他看看我大魏的土木之功!”
一时间,阿谀之声四起。
大量的木材、铁钉、绳索被火速调集,由工部官员督办,昼夜不停地运往前线。
整个长安城都笼罩在一片“大兴土木,正兵破险”的喧嚣气氛中,仿佛胜利已是囊中之物。
唯有姜维,立于百官之末,他看着龙椅上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帝王,总觉得哪里不对。
陛下的眼中没有被挑衅的愤怒,只有一片冰冷的算计,像一个布下天罗地网的猎人,在安静地等待猎物自己走进最致命的陷阱。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可那已是百年前韩信旧计,陛下竟敢用之?”*
*“不,若只是复刻前人,岂配称‘圣天子’?他所图者,必不止阴平一地……”*
散朝后,他悄悄拉住正要去调配军械的马承,低声问道:“马校尉,昨夜我仿佛见到有内侍搬运山形舆图入陛下寝宫,陛下为何亲绘山川?”
马承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一眼这位刚毅的将军,压低声音,只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姜将军,真正的刀,从来不是用来劈砍,而是用来在最关键的时候,刺穿心脏的。它出鞘之前,无人知其锋芒。”
五日后,当长安城外修路的民夫号子声震天响时,一支仅有五百人的精锐部队,在夜色的掩护下,悄然离开了京城。
他们没有走任何一条官道,反而在一个向导的带领下,一头扎进了巍峨连绵的秦岭深处。
为首一人,身披玄甲,面覆铁盔,正是亲自随行的天子曹髦。
为他引路的,是一个名叫老木的独眼羌人。
他是马承从一支归降的羌人部落中寻来的,据说曾是当年马超的亲随部曲,对秦岭中的古道了如指掌。
这山民沉默寡言,脸上布满风霜刻下的沟壑,那只独眼却比鹰隼还要锐利。
每到岔路,他只需停下脚步,闭目片刻,仿佛在用皮肤感受风的流向,用耳朵倾听水的低语,便能毫不犹豫地指出那条被落叶和荆棘掩盖的古道所在。
行至第三日,队伍被一处千仞断崖拦住了去路。
崖壁光滑如镜,唯一的通路是一座早已腐朽不堪的藤桥,在山风中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
“陛下,此处……”马承面露难色。
曹髦却摆了摆手,目光投向了队伍中一个不起眼的工匠鲁石。
“鲁石,看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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