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三年的五月,桂阳州像被扔进了烧红的铁锅里。日头刚爬过东山顶,石板路就烫得能粘住布鞋底子,连巷口老槐树上的知了都懒得叫唤,趴在枝桠上喘粗气。唯有城西的山脚下还算凉快,一群樵夫常聚在那儿的大青石旁歇脚,抽旱烟,扯闲篇,日子过得不紧不慢。
这天晌午,樵夫们刚扛着柴下山,就听见“哎哟”一声闷响——最年轻的小樵夫狗剩脚下一滑,从坡上滚了下去,怀里的柴捆散了一地,人趴在石头上,左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着,疼得他额头上的青筋直跳,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混着泥土糊了一脸。
“坏了!腿断了!”老樵夫王老汉喊着,一群人赶紧跑过去,想扶又不敢碰,怕碰一下更疼。狗剩咬着牙,眼泪都疼出来了:“王伯,我这腿是不是废了?我娘还等着我卖柴买药呢……”
正乱着,就听见一阵慢悠悠的笑声:“多大点事儿,哭哭啼啼的,不像个汉子。”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个道人晃悠悠走来。他穿件洗得发灰的道袍,袖口磨出了毛边,腰间系着根麻绳,手里攥着根柳木拐杖,杖头挂着个破褡裢,里面鼓鼓囊囊不知塞了些啥。脸膛黝黑,眼角堆着笑纹,看着像个混日子的穷道士,可那双眼睛亮得很,扫过狗剩的腿,就没挪开。
“道爷,您快给瞧瞧!”王老汉赶紧让开道。道人蹲下来,没碰狗剩的腿,先问:“摔下来的时候,是不是先磕着膝盖了?”狗剩愣了愣,点头:“是……是磕在块尖石头上了。”
道人笑了笑,从旁边溪沟里捧了把清水,含在嘴里漱了漱,“噗”地一下,稳稳喷在狗剩的伤腿上。水刚沾到皮肤,狗剩就觉得一阵凉丝丝的,疼劲儿居然轻了些。接着,道人伸出两只枯瘦的大手,手指关节突出,看着糙得像老树皮,却轻轻按在狗剩的断腿处。
“忍着点。”道人话音刚落,手指猛地一按,又快速揉了几下,最后在膝盖上轻轻拍了两拍,“好了,起来走走。”
狗剩半信半疑,试着动了动腿,不疼了?他慢慢撑着石头站起来,又试探着走了两步,居然真的能走了!他又跑了两步,蹦了蹦,除了膝盖有点麻,啥事儿没有。
“我的娘哎!道爷您是活神仙啊!”狗剩扑通就跪下了,要磕头。道人赶紧扶住他,摆着手笑:“别来这套,我就是个游方的老道,叫我松阳就行。”
打这天起,松阳道人的名声就传开了。有人说他是吕洞宾转世,有人说他得了华佗的秘方,可他还是天天跟樵夫们混在一块儿,喝粗茶,抽旱烟,问他本事哪儿学的,他就眯着眼笑:“天上掉下来的,捡着了呗。”
没几天,这名声就传到了北厢街的刘记烧坊。烧坊老板刘东阳,前儿个还在坊里盯着蒸酒,忽然就咳起血来,一口接一口,染红了胸前的布衫。家里请了好几个郎中,把脉的把脉,开方的开方,药喝了一帖又一帖,人却越来越蔫,到后来连气都快喘不上了,眼瞅着就剩一口气。
刘家的老管家急得直跺脚,忽然想起松阳道人,赶紧对刘东阳的弟弟刘东河说:“二少爷,城西有个松阳道人,能治怪病,要不……请他来试试?”
刘东河正抱着哥哥的手哭,一听这话,像抓着根救命稻草,立马让管家去请。松阳道人倒也痛快,跟着管家就来了,进门时还啃着个刚买的烤红薯,手里的褡裢晃来晃去。
他走到病床前,扒开刘东阳的眼皮看了看,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肚子,眉头皱了皱,又舒展开:“幸好脾还没烂透,还有救。”
刘家人一听有救,都松了口气。只见松阳道人走到门口,瞅见门框上贴着的春联还剩个红边儿,伸手撕了一小片红纸,又走回床边,捏住刘东阳的下巴,硬生生把他的嘴撬开,将红纸塞进去,在他舌头底下蹭了蹭,再抽出来时,红纸已经变成了暗红色。
“去,让你家仆人吐碗口水来。”松阳道人指着旁边站着的小仆人说。那仆人叫小福,才十五六岁,吓得脸发白,不知道道爷要干啥,可不敢违逆,只好端着个粗瓷碗,硬着头皮吐了好几口唾沫进去。
松阳道人从褡裢里摸出个油纸包,打开来,里面是几粒黑乎乎的丹丸,他捏起一粒丢进碗里,用手指头搅了搅——那手指头看着脏兮兮的,指甲缝里还沾着泥。碗里的唾沫混着丹丸,变成了黏糊糊的深褐色,还飘着点怪味儿。
“给你家老爷灌下去。”道人把碗递给小福。小福看着那碗“药汁”,胃里直翻腾,可刘东河在旁边催着,只好捏着鼻子,用小勺撬开刘东阳的嘴,一点点往里面灌。
在场的人都屏住呼吸,盯着刘东阳。过了约莫一袋烟的工夫,就见刘东阳的手指头忽然动了一下,接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胸脯慢慢起伏起来,眼睛也缓缓睁开了,虽然还没力气说话,可那口气总算是缓过来了。
“活了!真活了!”刘家人都喜极而泣。松阳道人从褡裢里又摸出三粒丹丸,递给小福:“每天午时,用你的口水化开,给他灌下去,三天就好利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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