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县衙,后堂书房。
暮色四合,最后几缕残阳透过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长长的、昏黄的光影,却驱不散室内弥漫的凝重。空气里残留着药草的苦涩,混杂着墨锭的冷香,沉甸甸地压在人心头。
陆明渊靠坐在圈椅中,身上裹着一件厚实的玄色外氅,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已恢复了往日的锐利,此刻正一瞬不瞬地落在书案上。案上,一张素白宣纸铺开,上面静静躺着那块非金非玉、触手阴寒的漆黑令牌残片。旁边,是一张新拓印的纹样图,墨迹未干,清晰勾勒出那残缺的、凌厉的爪痕和形状怪异的果实。
“吱呀——”
书房门被轻轻推开。沈清漪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换下了连日奔波沾染尘土的素衣,着一身月白细棉布长裙,发髻简单挽起,只簪了一支素银簪子。虽刻意梳洗过,眉宇间仍带着浓重的疲惫,眼底有淡淡的青影,但那双清澈的眼眸,却沉静如水,带着医者特有的专注与敏锐。
“陆大人。” 她微微颔首,声音有些低哑,是连日大声宣讲医嘱所致。
“沈姑娘,请坐。” 陆明渊的目光从令牌上抬起,落在她身上,深潭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波动,随即恢复平静,示意旁边的椅子。“辛苦。”
“分内之事。” 沈清漪依言坐下,目光第一时间便被书案上那块奇异的残片吸引。她并未立刻触碰,而是隔着一段距离,凝神细看,秀眉微蹙。“这便是…雷捕头所说的信物残片?”
“正是。” 陆明渊将那张拓印图推向她,“药师乙贴身之物,临死前意图毁去,只留此残躯。据其同伙零星供述,此物乃与提供‘金线重楼’逆炼之法的神秘人接头信物。”
沈清漪接过拓印图,指尖抚过纸面上那凌厉的爪痕和怪异的果实轮廓,眼中疑惑更深。“此纹饰…非民间常见。爪痕凌厉霸道,似鹰似隼;果实…形如鸡心,却又生有棱刺,怪异非常,倒似…” 她沉吟片刻,似乎在记忆中搜索,“…古籍所载的某种异域毒株图谱,然又不尽相同。”
“纹饰诡异,尚在其次。” 陆明渊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冰寒的穿透力,“雷震言,此物入手阴寒刺骨,非金非玉,材质奇特。沈姑娘精研百草,于金石毒物亦涉猎颇深,请细辨此物本身。”
沈清漪闻言,神情更加凝重。她终于伸出手,指尖并未直接触碰令牌,而是从袖中取出一方素白丝帕,隔着帕子,小心翼翼地将那块冰冷的残片拈起,移至眼前。她微微侧身,借着窗外最后的天光,凝神细察其色泽、纹理。
片刻后,她将残片凑近鼻端,极其谨慎地、轻轻嗅了一下。动作极快,一触即分。随即,她闭上眼,似乎在仔细分辨那微乎其微的气息。
陆明渊屏息凝神,深潭般的目光紧紧锁住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书房内落针可闻,唯有暮色无声流淌。
“果然…” 沈清漪缓缓睁开眼,清澈的眼眸中,震惊与笃定交织,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了然。她看向陆明渊,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一字一句道:“此物材质,并非天生地长。乃是以多种矿石粉末,混合熔炼、特殊冷凝而成。其手法…极其精妙,非民间匠人可为。”
她顿了顿,指尖隔着丝帕,轻轻摩挲着残片边缘断裂处那细微的晶体结构,继续道:“更关键的是…这阴寒刺骨之感,并非材质本身属性。而是…在熔炼冷凝过程中,被刻意融入了某种物质!此物…带有极其微弱的、被特殊处理过的‘金线重楼’气息!”
陆明渊瞳孔骤然收缩!搭在扶手上的手指猛地收紧,骨节泛白!书房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冻结!
“金线重楼…宫廷禁药!” 陆明渊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锋,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你的意思是…这令牌本身,就是用药渣…或者说,用处理过的禁药残渣熔炼而成?”
“正是!” 沈清漪斩钉截铁,将残片轻轻放回案上白纸中央,仿佛那是什么极度不祥的秽物。“虽经熔炼处理,气息已微乎其微,寻常人绝难察觉。但此物制作时,必然掺入了极高纯度的金线重楼逆炼残渣!目的…或许就是为了赋予这信物某种独特的、无法仿造的‘身份’印记!这阴寒之气,便是明证!”
她抬起眼,目光如寒潭秋水,直视着陆明渊:“陆大人,这绝非巧合!也绝非药师乙之流能自行获取、更遑论熔炼!提供此信物和逆炼之法的人,必然与宫廷禁药的流出,有着最直接、最深切的关联!此物,便是铁证!”
“铁证…” 陆明渊重复着这两个字,深潭眼底风暴翻涌,寒意几乎要溢出来。他猛地想起老药农的话:“…其中一味乃‘宫中禁药’,非民间可得!” 父亲的冤案卷宗里,那模糊不清的“禁中”字样…这块冰冷的不祥残片,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将深埋的疑云与眼前血淋淋的灾祸强行串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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