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瑟瑟七窍流血、凄厉嘶吼“画皮娘子索命”而亡的景象,如同一块浸透了冰水的巨石,狠狠砸进了清河县看似平静的水面,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滔天的巨浪与彻骨的寒流。
消息根本捂不住。
当夜,春风楼内那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穿透死寂,惊醒了半个东城。紧接着便是雷震带人如狼似虎地彻底封锁了整座楼,衙役们面色凝重,火把将楼前照得亮如白昼,空气中弥漫着驱散不去的血腥味和一种令人心头发毛的压抑。秦瑟瑟那具被黑血浸透、死不瞑目的艳尸被白布蒙着抬出春风楼的一幕,被无数双躲在门缝后、窗棂边的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恐慌如同瘟疫,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悄然滋生、蔓延。
“听说了吗?春风楼又死了一个!是头牌秦瑟瑟!死得比苏挽月还惨!”
“七窍流血啊!眼珠子都爆出来了!跟被活活抽干了血似的!”
“她临死前喊的什么?‘画皮娘子索命’!我的老天爷!”
“画皮娘子…剥美人皮…苏挽月那死法,可不就像是被剥了皮融了肉吗?!”
“对对对!就是画皮恶鬼!专找年轻貌美的女子下手!剥了皮去做鼓面!那鼓一响,就能勾魂夺魄!”
“天杀的!这清河县还能不能待了?!我闺女才十四啊!明儿起,谁也不准出门!”
谣言在恐惧的滋养下,如同吸饱了血的藤蔓,疯狂滋长、扭曲、变异。不过半日光景,“恶鬼剥美人皮”的恐怖传说已如同长了翅膀,飞遍了清河县的大街小巷。每一个细节都被添油加醋,渲染得更加阴森可怖。“画皮娘子”的形象被描绘得青面獠牙,指甲如钩,专在夜半时分潜入闺阁,用无形的利爪剥取美人皮囊。一时间,城内所有稍有姿色的女子,无论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乃至寻常妇人,皆人心惶惶。商铺早早关门,街上行人稀少,偶有女子出门,也必是面覆轻纱,步履匆匆,眼神惊惶地四处张望,仿佛那无形的恶鬼随时会从阴影里扑出。
往日笙歌不歇的胭脂巷更是首当其冲,成了谣言的重灾区。除了被彻底封死、如同巨大棺材般的春风楼,其余几家稍有名气的青楼楚馆也纷纷挂出“歇业”的木牌,门可罗雀。往日倚门卖笑的莺莺燕燕们缩在紧闭的门窗后,花容失色,嘤嘤哭泣声不绝于耳。
县衙后堂,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雷震如同一头被激怒的困兽,在堂中焦躁地来回踱步,沉重的脚步声震得地面微颤。他猛地抓起桌上一个粗瓷茶杯,“砰”地一声狠狠砸在地上,碎片四溅!
“放屁!全他娘的是放屁!”他须发戟张,铜铃大眼赤红,怒吼声震得房梁嗡嗡作响,“哪来的狗屁画皮恶鬼?!剥皮?!老子砍过的人头能堆成山,也没见过哪个恶鬼剥皮!分明是有人在装神弄鬼!下毒害命!让老子逮着,非把他骨头一根根拆了喂狗不可!”他胸膛剧烈起伏,显然被这荒谬又极具煽动性的流言气得七窍生烟。
陆明渊端坐案后,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着光滑的紫檀木桌面,发出清脆的笃笃声。他面前摊着两份卷宗,一份是苏挽月案的初步勘验记录,一份是昨夜秦瑟瑟案的现场口供和物证清单(包括沈清漪封存的那袋香灰和指甲缝里的花粉)。他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唯有一双深潭般的眼眸,比平日更加幽邃沉静,仿佛能吸纳所有的喧嚣与混乱。
“雷震,稍安勿躁。”陆明渊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轻易压下了雷震的咆哮,“砸了茶杯,于事无补。”
“大人!”雷震猛地停下脚步,梗着脖子,声音依旧洪亮,“您听听外面都传成什么样了!再让这帮碎嘴子胡咧咧下去,人心就全散了!案子还怎么查?那躲在阴沟里的王八蛋,指不定怎么偷笑呢!”
“人心惶惶,正合凶手之意。”陆明渊指尖一顿,目光从卷宗上抬起,落在雷震脸上,冷静得近乎冷酷,“他(她)要的就是这满城风雨,要的就是人人自危,视线混乱。如此,才好浑水摸鱼,掩盖其真实目的,甚至…方便其继续下手。”
雷震被这冷静的分析噎了一下,张了张嘴,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只是胸膛依旧气得一起一伏。
这时,沈清漪端着一个青瓷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两盏刚沏好的清心茶。她步履轻盈,月白的裙裾拂过门槛,带来一丝清冽的药草气息,稍稍驱散了堂内因雷震怒火而升腾的燥热。她将一盏茶轻轻放在陆明渊案头,另一盏则端到兀自喘着粗气的雷震面前。
“雷捕头,喝口茶,消消火气。”沈清漪的声音清泠悦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大人所言极是。恐慌乱的是我们自己的阵脚。‘画皮娘子’之说,看似骇人听闻,实则漏洞百出。苏姑娘之死,肌肤遇热融解,其毒霸道诡谲,非蛮力所能及。秦姑娘七窍流血,毒发迅猛,根源在那熏香花粉。此皆需精研毒理、熟悉春风楼内情之人方能为之,绝非虚无缥缈的恶鬼所能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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