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械坊的阴云,如同淬了毒的箭矢,随着那枚被篡改的“双环套锤”腰牌,狠狠钉入了县衙紧绷的心脏。雷震的冤屈与暴怒,柳如眉的狼狈与讪讪,都暂时被更沉重的疑云覆盖。天香阁冰窖的毒花、暗账,白骨金帖的祭品金箔,索命琴谱的双螭盘云印,再加上这指向军械重地的诡异徽记…线索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在黑暗中嘶嘶吐信,最终都指向一个令人窒息的庞然巨物。
陆明渊将自己关在书房,烛火彻夜未熄。那本从天香阁搜出的暗语账册摊在案头,扭曲的符号和简笔图形如同鬼画符,又像是一张精心编织的蛛网。沈清漪则埋首于各种毒物样本和典籍之中,试图从“赤焰罗兰”的细微差异和那索命琴谱的旁注里,剥出更多指向性的线索。雷震憋着一肚子邪火,带着最信得过的几个老班底,如同最警惕的猎犬,死死盯着县衙内外,尤其是关押乐师老莫的单独囚室——这个被吓破了胆、却又可能掌握着致命秘密的老琴师,是眼下唯一可能撬开的活口。
夜,深沉如墨。梆子敲过三更。
“不好了!不好了!大人!雷捕头!出事了!老莫…老莫他…” 一个负责看守囚室的年轻衙役连滚带爬地冲到书房外,声音带着极致的惊恐和哭腔,脸白得像刚从面缸里捞出来!
“砰!” 书房门被猛地拉开!陆明渊玄青的袍角带起一阵冷风,深潭般的眼底寒光爆射!几乎同时,隔壁厢房门也开了,沈清漪和雷震同时抢出!
“说!” 雷震一把揪住那衙役的衣领,铜铃大眼赤红。
“死…死了!老莫他…他吊死在囚室里了!” 衙役吓得语无伦次,手指颤抖地指向大牢方向。
陆明渊脸色骤变,一言不发,身形已如离弦之箭般射出!雷震怒骂一声,丢开衙役,大步跟上!沈清漪秀眉紧锁,迅速抓起药箱紧随其后。
县衙大牢深处,关押老莫的单人囚室前。昏黄的壁灯摇曳,将狭窄通道映得鬼影幢幢。几个当值的衙役面无人色地守在门口,眼神惊恐。牢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更深的黑暗和一种令人心头发毛的死寂。
陆明渊当先一步,猛地推开牢门!
囚室内的景象,瞬间撞入眼帘!
一盏油灯在墙角的小桌上幽幽燃烧,火苗微弱,勉强照亮方寸之地。老莫那瘦小的身躯,如同一个破败的玩偶,悬挂在囚室中央唯一那根低矮的房梁上!一根粗糙的麻绳勒紧了他枯瘦的脖颈,绳子另一头在房梁上打了个死结。他双脚离地不过寸许,脚尖无力地垂着,头歪向一侧,花白的头发凌乱地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青紫肿胀的下巴和微微张开的、吐着半截舌头的嘴。浑浊的眼睛圆睁着,凝固着死前最后的、难以言喻的惊恐和绝望。
地上,倒着一张小木凳。桌面上,油灯旁,赫然压着一张折叠起来的、边缘粗糙的草纸!纸上歪歪扭扭、墨迹淋漓地写着几行字,如同垂死者最后的挣扎:
“罪人莫三指认罪书
苏挽月、秦瑟瑟皆我所杀!
恨其夺我曲谱,辱我琴道!
以毒香、魔曲索命!
画皮娘子乃我杜撰!
今事败露,无颜苟活!
畏罪自尽!莫三指绝笔!”
空气死寂得可怕。只有油灯燃烧的噼啪声和众人粗重的呼吸。
“畏罪…自尽?”雷震看着那具微微晃动的尸体和那张刺眼的“认罪书”,巨大的荒谬感和被愚弄的狂怒瞬间冲垮了理智!他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石墙上,碎石簌簌落下!“放他娘的狗臭屁!这老东西!早不认罪晚不认罪!偏偏在老子眼皮子底下‘自尽’了?!还他娘画皮娘子是杜撰?!那白骨金帖、祭品金箔、天香阁的毒花暗账都是他变出来的?!老子…”他气得浑身发抖,几乎要冲进去把那尸体揪下来!
“雷震!”陆明渊一声冷喝,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冻结了雷震的狂躁。他没有看那具尸体,也没有看那张认罪书,深潭般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一寸寸扫过整个囚室——低矮的房梁、粗糙的麻绳、倒地的木凳、油灯、草纸…最后,定格在唯一的那扇狭小的、钉着几根粗铁条的透气窗上。
窗户紧闭着,窗棂上积着厚厚的灰尘。
陆明渊缓步走进囚室,每一步都踏得极稳。他无视那悬挂的尸体带来的视觉冲击和死亡气息,径直走到窗边。沈清漪默契地跟上,立刻开始检查老莫的尸体和绳索。
“绳索勒痕深陷,呈深紫色,有生活反应(指生前造成的伤痕特征),符合自缢特征。”沈清漪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医者的冷静,“但…颈后索沟走向异常。”她轻轻拨开老莫颈后的乱发,露出绳索在颈后的部分。“索沟并非平直向上,而是…在颈后左侧,有一道明显的、向上斜提的‘提空’痕迹!且索沟边缘皮肤有轻微擦挫伤。”
“提空?”雷震凑过来,顺着沈清漪的手指看去,果然看到那道不自然的斜向勒痕,与正面平直向上的索沟形成怪异的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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