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财而取危,贪权而取竭”? ——庄子
3月14日星期六,沪市还在股票认购的狂潮里沸腾时,东北的倒春寒比往年更刺骨。浑江还未完全解冻,冰面上裂开的缝隙像无数道丑陋的伤疤。材料员张德贵蹲在白雪山药厂车间铁门后头,军大衣领子竖得老高,还是挡不住冷风往脖子里灌。他摸出兜里最后半块冻得梆硬的土豆,门牙咬上去发出声响。
厂区广播突然炸响,惊得他手一抖,土豆滚进雪堆里。“全体职工注意,明日市领导视察,各车间做好卫生...”沙哑的电流声里,张德贵弯腰捡起沾了煤灰的土豆,在袖子上蹭了蹭,冲着广播站的方向吐了口唾沫。操!三个月没发工资,他家灶台冷得能结冰,女儿肺炎住院的缴费单还在裤兜里揣着,还他么整这些虚头巴脑的!
财务科的小王蹲在传达室屋檐下,看着手里那张泛黄的工资条,数字栏赫然写着0.00。
“这是第三个月了。”仓库保管员老李把搪瓷缸往水泥台上一磕,茶沫子溅在褪色的劳保服上,“我家那口子昨儿去菜市场,卖豆腐的老张头都问,你们药厂是不是要黄了?”
药厂大门口已经聚集了百十号人,老周头的孝带子白得刺眼。三天前他老伴王桂芬咽气时,床头还摆着三张没报销的药费单子。“说是厂里没钱,可你们看看!”老周颤抖的手指向停车场,那辆崭新的黑色奥迪正泛着油光。
财务科二楼忽然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科长李美娟探出半张煞白的脸,碎纸片像雪片似的从窗口飘落。张德贵眯起眼睛,看见纸片上的“技改项目”几个字被红墨水划得面目全非。他弯腰捡起半张残页,1991年12月的出库单上,“野山参20公斤”的备注栏里洇着可疑的墨团。
“走!去市政府!”不知谁喊了一声,这声音像火星掉进了干草堆。百多名工人浩浩荡荡地向市政府进发,不知道是谁搞出来一个“我要吃饭”的横幅。众人脚步沉重而坚定的走过转盘,走过新华路,走到市府门前。保安见状慌忙拦阻,但面对这群愤怒的工人,他们宛若洪水下的石坝,无奈的任流水从身旁淌过。
市长于谦林正在会议室接待港商。一周前谢凌峰带着刘景瑜拜访过市长后,特意回港城把药材市场的股东们带回。准备趁着南巡的东风,在山城有所作为,正聊到县里药厂改制时,秘书略显慌张地推门而入。
“于市长,不好了,制药厂的工人来上访了!”新选的秘书沙宝涛低声耳语。
“各位稍等,我去去就回。”于谦林点头致歉后,放下手中的文件,快步走向大门。
市政府前的广场上,工人们情绪激荡。开弓没有回头箭,三月没有开工资,家里的生活早就困顿不堪,他们也想闹一下,死中求活!
大院的窗户里都是影影绰绰的身影,信访办主任打电话的手都在颤抖,汇报完颓然的坐下后,又急忙站起来,冲到楼下。
办公室主任李明雄带着一群人在身后跟随,沙秘书紧张地拉住径直走向人群的于谦林:“市长,太危险了...”
于谦林摇摇头,接过保安队长递过来的扩音器:“工人同志们,我是新来的市长于谦林!有什么问题我们坐下来谈。”
“谈什么谈!三个月没发工资,我们苞米面都吃不上溜儿了!”人群中有人高喊。
“黄国仁把我们的血汗钱都贪了!”又一声怒吼。
“如果情况属实,我向你们保证,一定会严肃处理,绝不姑息!今天天气冷,老人和女人赶紧进屋。别冻着!然后再选出几位代表,我们进会议室详细谈谈,其他人去旁边的市场、饭店避避风。”
工人们见市长态度诚恳,也没有回避问题,于是在交头接耳中推举了老周头、女工班组长刘凤、技术员冯德利等七、八个人做代表。
将他们请进会议室,于谦林亲自倒上热茶。
“周师傅师傅,听说您是药厂的老人了,具体情况请您说说。”于谦林打开笔记本。
周师傅戴着孝带的手臂有些发抖,“于市长,厂里已经三个月没发工资,好多家都是借钱借粮过日子。黄厂长一直说资金周转困难,可上个月刚买了一台车,这两天又听说他和几个中层干部要把钱分了...”
“周师傅的老伴儿刚走,我爸生病却不敢住院,都是因为没钱交医药费,医药费已经半年没有报过了...”
“我查过厂子的进货和报销的账目,里面的问题很大。去年我们的拳头产品参芪糖浆并没有生产多少,但红参的进货量比以往增加了3倍。技改项目说的德国进口生产线,二手的产品却是按新机器的价格...”
于谦林的眉头能夹死苍蝇,这个黄国仁何德何能,把这些老实的工人逼成这样!山城药厂的日子不好过,他听姐夫说过,县里也正搞着改制试点。这个白雪山制药以前的效益也不错,怎么忽然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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