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的开祠预备会议,是在御八珍的小会议室里进行的。国家大事,在祀与戎。开祠是姬家的大事,山城这支姬家人,选定姬帮德出任族长,另外三个叔叔和鲁省过来的姑姑、堂叔、煤河的表姑夫、各房代表组成筹备组。三叔早就修订好了家谱,今天布置完宗祠就是讨论祭祀的细节。
子玉难得的一次性看到了六个哥哥。
居宜气养怡体!大哥姬子栋掌管御八珍集团,两年来是彻底锻炼了出来,言语凝练有力,动作自信从容,表达清晰,言辞恳切,没有了当年的那种软绵无力,得过且过的状态,有点姬家定海神针的感觉。
二哥姬子良不再是一张扑克脸,亲切的笑容经常性的挂在脸上,反驳别人的时候也不再是硬邦邦的不留余地,不过熟悉的人都能感受到,他虽改变了外在,但坚持原则,一丝不苟的执拗却隐藏的更深了。
再次见到木讷的三哥,子玉还是有一些震惊的。面容依然是老实的微笑,但眼睛里已经有了灵动的光,那不再像一个看客,而是参与者的眼神。说话的时候,思维敏捷了不少,口齿的表达也清晰了很多。
至于四哥姬子才,面容沉静了不少,原本小意逢迎的笑也少了许多。脾气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属于动辄急头白脸的小孩性格。身上也收拾的十分利落,人就更显得精神抖擞。这才不到两个月啊,这两个哥哥的变化,充分证明了环境对人的塑造作用。
五哥是众人当中最不注意形象的!穿着的工作服虽然干净,但咋看也不像一个老板,更像个技术工程师,这要是换上牛仔裤和T恤衫,那妥妥的一枚互联网精英啊!看来技术类的人才,气质是共通的。不过他的亲和力是兄弟们当中最强的,全家上下就他的人缘最好。
六哥姬子胜则隐隐有了大将之风,他也是和大哥姬子栋气质最相近的。为避免口吃,他讲话的语速很慢,语气也坚定有力,这和其年强的外表形成了剧烈反差,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信赖。这个月他通过市中心医院的同学,偷偷的照了一下,然后父子俩快乐的喝了半宿的白酒!子玉猜测是这辈子没有偷偷挪坟,祖宗保佑的因果。
会议重新统筹了人员物资,把准备家谱、祭品(三牲五果、茶酒香烛、纸钱等)、礼器、族旗、锣鼓仪仗等都派了专人负责。主祭人、司仪、诵读者、执事等角色也各安其位各司其职,确保明日没有错漏。子玉最小,还在上学,所以没有给予任何职能,全程跟着打酱油。?
1992年6月1日,晨雾还未散尽,三江村村口的老槐树上就挂满了红绸。姬氏宗祠在改革开放的春风里重新矗立,青砖照壁上“忠孝传家”四个鎏金大字映着朝霞,惊飞了檐角蹲守的灰鸽子。
新建的祠堂保留着齐鲁形制,却在檐角添了关东特色的雪檐。八扇雕花门板用的长白山红松,窗棂间却镶嵌着从老家捎来的海纹琉璃瓦。供桌上两摞黄纸格外醒目:左边是爷爷闯关东时贴身藏的残缺族谱,右边摆着去年以来新修的山城姬氏支谱。
卯时三刻,长房长孙姬子栋捧着族谱立在中庭,胸前五蝠捧寿的银锁熠熠生辉。他身后那株枣树是三月份移植过来的,枣树象征早生贵子,预示着家庭的兴旺与繁荣。枣树硕果累累,象征子孙绵延、家族昌盛。二弟姬子良搀着远来的三姑母跨过尺高门槛,老人绣着缠枝莲的靛蓝裙裾,扫过青石板上新刻的二十四孝图。
“吉时到——”司仪拉长的尾音惊醒了梁间新筑的燕巢,朱漆大门次第洞开。二房姬子胜引着穿对襟唐装的大伯——族长姬帮德登上月台。西厢游廊下,四房的姬子才、姬子强各捧青铜簋器踏上丹墀,他们身后跟着的三个垂髫小儿举着松柏枝,嫩绿的叶尖还凝着晨露。
“跪——”随着九声铜磬,三十余人齐刷刷跪倒在蒲团上。供案上三牲五谷冒着热气,檀香混着艾草的气息在梁柱间盘旋。三房姬子昌捧着鎏金香炉的手有些发抖,木讷的汉子有些不适应身上厚重的祭服。他身后跪着的大姐忽然轻扯他衣角,原是香灰快要落在绣着云雷纹的袖口上。
辰时三刻,阳光劈开白山谷地的薄雾,在祠堂天井投下交错的光影。当老族长用胶东腔唱诵“自登州府栖霞县徙居大浑水”时,供案中央的鲅鱼形年糕突然裂开细纹——这是从胶东半岛传来的吉兆。四房姬子才、姬子强连忙端起锡酒壶,琥珀色的关东烧刀子淋在裂纹上,腾起的酒香弥漫在祠堂的空气中。
祭文诵读到“缅维先德”时,东侧女眷席传来压抑的啜泣。二房待嫁的四姑娘姬子凤拿绢子掩着脸,她身怀六甲的嫂子轻抚隆起的小腹,腕间金镯子磕在黄杨木椅扶手上,发出沉闷的响。
西墙根忽然响起孩童嬉闹,八岁的长孙姬佑民追着姬子才家的皮小子绕柱奔跑,险些撞翻摆着文房四宝的条案。姬子良眉头微皱,他妻子忙从口袋里掏出麦芽糖,两个小祖宗见大人神色肃穆,也立刻安静下来,蹲在门墩上舔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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