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务实望着那方玺印,想起当年从广西泛海出击,入红河直取升龙城的场景。那时他不过是区区广西巡按,所率之兵也不过自家家丁,而如今却要以“南王”身份之国南疆,命运的齿轮兜兜转转,竟转出这般天地。
“谢陛下隆恩。”他双手接过玺印,触到印台上“南王”二字,忽然想起自己第四子,同时也是嫡次子的高济今早含泪的模样。那孩子跪在南王府中,说要留在京城“替父亲守着三慎园的梅花”。他知道,今日这看似荣宠的退隐之国,终究还是要留一质子在帝王身侧。
大南不是寻常藩国。如今的大南,有户三千万,近大明之半。其中汉民一千八百万户,也近大明三成。更莫要说,自他受封南王,京华两洋舰队立刻变身大南海军,舰队规模甚至远胜朝廷。
至于陆师四十余万,那还未算“预备役”。倘是南王不忠,毫无疑问足以顷刻动摇大明南方半壁。这般强大之藩国,大明朝历代所未有,留一质子似乎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作为诸兄弟中的老四,高济是黄芷汀的嫡次子。他从小性喜安静,被称为高务实诸子之中“文气最肖乃父”的一位,只是碍于父亲在位,一直不肯科考入仕。如今高务实辞去元辅一职,之国大南,或许对他而言也不算坏事。
至于其他成年兄弟各自开拓一方,他倒也不羡慕。人各有志,三哥高沐喜欢看波涛万里海天一色,因此远征大洋,开拓瀛洲;五弟高淳,素仰父亲横扫千军如卷席的履历,因此开边天竺,扬威异域。
至于二哥高演,他在日本却玩起了权谋,一边培植亲汉人势力,一边打压传统日本文武。与此同时,还在推进中央集权,意图彻底废除天皇制度……总之,这位二哥忙得很,但做得倒是不错。
据他了解,二哥如今把以他这位大将军为首的幕府势力扩大到了历代幕府将军之最,礼仪上来说,获得了类似于今日父亲得到的“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特权,就差九锡了。
另外,他还在推动自身身份的“大明化”,或者说“大南化”。高济从与家里人闲聊时听到的只言片语来看,似乎二哥打算在合适的时机去掉“日本征夷大将军”名义,改受南王府册封,名称可能是“扶桑王”——按照中国传统,二字王地位低于一字王。高演或是认为,自己若称“扶桑王”且受南王册封,大抵不会引起父亲或者兄长的不满。
高济不知道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哥哥高渊会不会不满,但他跟在父亲身边多年,可以确定父亲的确是不会的——若要不满,大概就不会让高演单独打理日本这么多年了。
至于其他弟弟们,虽然大多临近成年,不过……想必父亲也都有安排吧。
暮色渐浓时,车队终于启程。高务实掀开轿帘,望着送行的人群逐渐缩成小点,忽闻身后传来马蹄声。回头望去,却见朱常灏骑着那匹高务实亲赠的安西宝马,追至十里长亭。
“先生!”少年天子勒住马,见高务实严厉地扫视自己身后的随从,解围式地递过一个锦盒,“这是朕亲抄的《贞观政要》,先生路上可读。”
高务实眼中的严厉终于被温情取代,微微颔首,打开锦盒,里面是工整的小楷,不仅抄写得工工整整,而且每一页都注着朱常灏密密麻麻的批注。高务实指尖抚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旁的“民若安居乐业,则天下万世太平”一行字,忽然想起万历三十年那个被火光照亮的紫禁城,又想起自己在文渊阁彻夜批改奏疏的模样。
“陛下有心了,”他合上锦盒,声音里带着最后的叮嘱,“火器自可强兵,实学亦能富国,但民心才是统治之根基。陛下,天下之治不在于治万民,而在于治权贵。吏治清则天下清,清则生定;吏治浊则天下浊,浊必生乱。”
朱常灏重重颔首,看着高务实挥手作别,车队转过山岗,月光为那袭蟠龙纹披风镀上银边,终成记忆里永不褪色的剪影。
五年后,南洋,虎州城中。
高务实坐在竹楼里,听着窗外的海涛声,翻着萧良有寄来的邸报。报上写着新科进士里实学派占了七成,写着西域屯田卫亩产再增三成,写着波立联邦、奥地利与俄军、明军夹攻奥斯曼,再次逼曾经不可一世的奥斯曼帝国签订和约。
根据合约,奥斯曼需要割让特兰西瓦尼亚给奥地利,割让摩尔达维亚剩余全境给波兰,割让黑海北岸全境给俄罗斯,允许大明于康斯坦丁尼耶(君堡)的加拉塔建立免税商栈——这地方早年被威尼斯霸占,现在居然又换了新主人,继续在金角湾对岸朝这座“控扼海陆”的古城虎视眈眈。
“我说王爷,您老赖在我这小破岛上怠政可不是事啊……”南王次妃刘馨推门而入,手里拈着一叠密信,横了高务实一眼,“喏,你的好大儿又来请示了,说他劝不住淳儿……唉,我怎么感觉他对我都有意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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