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五，京城的暑气渐浓，上书房四周的槐树上已经传来初夏的蝉鸣。汪若澜像往常一样提前到来，却发现四阿哥胤禛已经端坐在书案前，面前摊开着一本《资治通鉴》，神情专注得仿佛与世隔绝。
“四阿哥安。”她轻声请安，生怕打扰了他的沉思。
胤禛只是微微颔首，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书卷。晨光透过窗棂，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汪若澜注意到他今日穿着格外朴素，一件靛蓝色的常服，腰间只系着一枚普通的白玉佩，与八阿哥胤禩时常更换的华美服饰形成鲜明对比。
她轻手轻脚地开始一日的工作——整理文书、研磨墨汁、摆放笔墨。在这个过程中，她能感觉到胤禛偶尔投来的目光，那目光冷静而锐利，仿佛能穿透表象看到本质。但每当她抬头确认时，他又总是专注于书本，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她的错觉。
辰时，其他皇子陆续到来。今日讲授兵法，翰林院学士讲解《孙子兵法》中的“军形篇”。胤禩对答如流，引经据典；胤祥积极提问，充满热情；太子胤礽心不在焉，显然对军事不感兴趣。而胤禛始终沉默，只在被点名询问时才言简意赅地回答，每个观点都切中要害。
课间休息时，胤禩特意走到汪若澜身边，温和地问道：“汪姑娘前日提到鼓励工商之事，可还有更具体的见解？”他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整个上书房的人都听到。
这是明显的拉拢之举。汪若澜谨慎应答：“八阿哥恕罪，奴婢那些浅见，实在不值一提。”
“姑娘过谦了。”胤禩笑道，“就连四哥都说你的见解独到呢，是不是，四哥？”
突然被点名，胤禛抬起眼，目光在汪若澜脸上停留了一瞬，淡淡道：“确实有些新意。”便不再多言，继续翻阅手中的兵书。
这种冷淡反应让胤禩有些意外，也让汪若澜心中泛起一丝莫名的失落。但她很快注意到，在接下来的课程中，当讨论到经济政策时，胤禛看似随意地提出了几个问题，恰好都是她前日观点的延伸。这不是巧合。
午后，康熙突然驾临，考察皇子们对近日江南水患的应对之策。各位皇子各抒己见，太子主张大开国库赈灾，胤禩建议减免赋税，胤祥提出动员军队抢险。轮到胤禛时，他起身躬身：
“儿臣以为，当务之急是疏通河道，加固堤防。可令地方官组织灾民以工代赈，既解决民生，又治理水患。”他顿了顿，补充道，“长远来看，当在各地建立常平仓，丰年储粮，荒年放赈。”
这个方案务实而周全，康熙明显满意：“老四考虑得周到。”随即话锋一转，“不过治理水患需要大量银两，国库如今并不充裕，该如何筹措？”
问题抛回给胤禛，也抛给了在场所有人。一片沉默中，汪若澜想起现代社会的赈灾债券概念，下意识地轻声道：“若能让富商大贾预购粮米，许以适当利息，或可解燃眉之急...”
声音虽小，但在寂静的殿堂中格外清晰。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向她，包括康熙。汪若澜顿时意识到失言，慌忙跪地：“奴婢妄议朝政，罪该万死！”
令人意外的是，胤禛突然开口：“儿臣以为，此法虽前所未有，但未尝不可一试。宋代有‘和籴’之制，明代有‘开中法’，都是借助民力解决财政之困。”
他巧妙地将现代概念包装成古代已有的制度，既为汪若澜解了围，又支持了她的观点。康熙若有所思：“倒是可以令户部议一议。”
风波过后，汪若澜感激地看向胤禛，他却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沉默，仿佛刚才的出言相助只是巧合。
傍晚，皇子们陆续离去后，汪若澜在整理胤禛的书案时，发现一本笔记。翻开一看，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各地水利工程的详情，还有对各项政策的评注。在关于江南水患的那一页，他特意标注：“可考虑民间资本参与”。
这证明他早已思考过类似概念，今日在康熙面前的支持绝非一时兴起。汪若澜心中涌起一种奇异的共鸣感——这个以冷面着称的四阿哥，其实有着超越时代的思维。
正当她沉思时，胤禛去而复返，说是遗落了一本重要的奏折副本。见到她手中的笔记，他神色如常：“你看过了？”
汪若澜连忙放下笔记：“奴婢无意中看到，请四阿哥恕罪。”
“无妨。”胤禛收起笔记，看似随意地问，“你那些新奇想法，是从何处得来？”
这是他对她最直接的一次询问。汪若澜谨慎应答：“奴婢父亲曾任地方官，常与幕僚讨论治国之道。奴婢耳濡目染，记得一些。”
“是吗？”胤禛深深看了她一眼，“有些见解，连当世大儒都未必能有。”
这话似是赞赏，又似是怀疑。汪若澜心中一紧，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四阿哥过奖了，奴婢只是胡思乱想。”
胤禛不再追问，转而道：“今日你在父皇面前失言，虽得化解，但日后需更加谨慎。宫中耳目众多，不是每次都能如此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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