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五十八年的春天，来得迟缓而阴郁。紫禁城内的积雪尚未化尽，背阴处的冰棱依旧顽固地悬挂在檐下，反射着惨淡的天光。西北前线不时仍有捷报传来，但已不复去年秋冬时那般令人振奋，似乎战事进入了某种胶着阶段。而朝堂之上的气氛，则愈发显得波谲云诡，一种山雨欲来前的低气压，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康熙帝的病体时好时坏，清醒时处理政务的时间越来越短，但那双日渐浑浊的眼睛里，偶尔闪过的锐利光芒，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令人心悸。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这位统治帝国近一甲子的老人，正在以一种近乎苛刻的冷静，审视着朝局，清理着“身后事”。
就在这个敏感的时刻，一场看似突如其来、实则酝酿已久的风暴，终于降临在了一位重量级人物的头上——这位人物，便是康熙朝的元老重臣、曾官至领侍卫内大臣、议政大臣，且出身显赫的佟佳氏家族的代表人物，佟国维。
佟国维，其姐为康熙帝的生母孝康章皇后，是名副其实的国舅爷，在朝中经营数十年，门生故旧遍布天下，势力盘根错节。更关键的是，在之前的储位之争中，他是八阿哥胤禩最坚定、也是最具分量的支持者之一。虽然后来八爷党倒台，佟国维凭借其深厚的资历和康熙对母族的念旧之情，并未受到 immediate（立即）的清算，但其影响力已大不如前，更多是作为一种象征性的存在。
然而，康熙显然并不打算让这位与八爷党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国舅”平稳落地。清算，总是在人们以为风波已过时，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到来。
这日并非大朝，但康熙却突然传旨，召见几位内阁大学士、议政王大臣以及佟国维本人。旨意下得急促，语气严肃，让接到通知的众臣心中都捏了一把汗。
汪若澜在乾清宫当值，敏锐地察觉到今日气氛的非同寻常。御座上的康熙帝，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腰杆挺得笔直，眼神冰冷如刀，仿佛积蓄着雷霆之怒。殿下，以佟国维为首的几位老臣肃立着，佟国维虽然强作镇定，但微微颤抖的指尖和额角细密的汗珠，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惶恐。
没有寒暄，没有铺垫。康熙帝直接拿起御案上的一份奏折，目光如电，射向佟国维，声音不高，却带着彻骨的寒意：
“佟国维，你可知罪？”
这一声质问，如同惊雷，在殿内炸响！佟国维浑身一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触地，声音发颤：“老臣……老臣愚钝，不知皇上所言何事，请皇上明示！”
“哼！”康熙帝冷笑一声，将那份奏折重重摔在佟国维面前，“你自己看！看看你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好事！”
佟国维颤抖着拾起奏折，只扫了几眼，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那奏折并非普通的弹劾，而是一份罗列详尽、证据确凿的罪状汇编！其中涉及他纵容子侄在地方上欺压百姓、强占田产；利用职权在官员任免中收受贿赂、安插亲信；甚至还有几条极其敏感的指控——曾与已被圈禁的八阿哥胤禩过从甚密，多次在私下议论储君人选，有“不臣之心”！
这些罪名，有些是陈年旧账，有些是新近查实，但在此刻被一并掀出，其用意再明显不过——就是要彻底将他打倒！
“皇上！皇上明鉴啊！”佟国维老泪纵横，伏地痛哭，“这些……这些大多是子虚乌有，是有人构陷老臣！老臣对皇上忠心耿耿，天地可表！至于与八阿哥……那不过是寻常往来，绝无他意啊皇上！”
“构陷？”康熙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积压已久的愤怒，“人证物证俱在，岂容你狡辩！你佟国维，仗着是国戚，结党营私，贪赃枉法，窥探神器！朕念你是母族至亲，多年来对你多有包容，却不想你竟如此胆大妄为，不知悔改！你眼中，可还有朕这个皇帝？可还有大清的法度？！”
一连串的斥责，如同冰雹般砸向佟国维。康熙显然动了真怒，每一句话都直指要害，尤其是“结党营私，窥探神器”这八个字，几乎将佟国维钉死在了八爷党核心余孽的耻辱柱上。
殿内其他大臣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谁都知道，皇上这次是要动真格的了，佟国维这棵大树，今日恐怕难逃倒下的命运。
“朕给你体面，你却自己不要！”康熙帝霍然起身，指着佟国维，厉声道，“传朕旨意：佟国维昏聩无能，纵容亲属，贪渎营私，更兼结交皇子，妄议国本，罪无可赦！着即革去一切官职爵位，交宗人府严加议处！其家产，抄没充公！其子侄涉案者，一律按律治罪！”
革职！夺爵！抄家！治罪！
这一连串的处罚，如同最终的判决，彻底将佟国维打入了万丈深渊！他瘫软在地，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只剩下一具瑟瑟发抖的皮囊。
“皇上……皇上开恩啊……”他发出绝望的哀鸣，但康熙帝已然背过身去，不再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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