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城的黑市,隐藏在西北角一段废弃的排水沟深处。入口被破烂的草席和杂物掩盖,若非狗蛋这样的地头蛇引路,外人绝难发现。掀开草席,一股混杂着霉味、汗臭和不明草药味的污浊空气扑面而来。沟壑两侧被人工拓宽,形成一个个简陋的摊位,仅以油灯或松明照明,光线昏暗,人影摇曳,交易都在低声细语中进行,眼神交汇间充满了警惕与算计。
刘据和荆黎穿着狗蛋不知从何处弄来的、带着膻味的旧皮袄,脸上抹了灰,低着头,扮作来自草原的小部落商人。阿史那隼则留在外围策应,他那过于鲜明的胡人特征和彪悍气质,在黑市里反而容易引人注目。
狗蛋机灵地在前引路,低声介绍:“爷,这边是卖皮货和山货的,那边是倒腾铁器盐巴的,最里面……是见不得光的‘硬货’。”他指了指排水沟深处几个更加阴暗的角落。
刘据的目标明确:购买一批粗盐和劣质酒曲,以及一些耐用的陶罐、竹管等简易工具。他手中可动用的,是几片从宫中带出、小心翼翼剪碎的金叶子。
他们先在一个卖杂货的摊前停下,摊主是个独眼老汉,面无表情。荆黎操着生硬的胡腔,询问陶罐价格。独眼老汉伸出三根手指,又指了指旁边一捆细竹管,比划了一个五的手势。
“太贵。”荆黎摇头,用刚学的匈奴语混杂着汉语讨价还价。独眼老汉翻了个白眼,不再搭理。
正当僵持时,旁边一个卖劣酒的小个子摊主凑过来,笑嘻嘻地打圆场:“老独眼就这脾气!几位远道而来,不容易。要陶罐竹管?我这儿也有,价钱好商量!顺便看看咱家的酒?地道的高粱烧!”他掀开一个木桶盖子,一股酸涩刺鼻的酒味涌出。
刘据心中一动,这正是他需要的“原料”。他示意荆黎过去看看。小个子摊主很是热情,压低声音道:“几位要是量要大,我还能弄到更便宜的‘军中特供’——就是味道冲点,够劲!”他挤眉弄眼,暗示那是军粮中克扣下来的酒浆。
经过一番小心翼翼的试探和讨价还价,刘据用一小块碎金,换到了足够数量的陶罐、竹管,以及两大桶劣质酒曲和一小袋杂质很多的粗盐。交易过程看似顺利,但刘据能感觉到,周围有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始终若有若无地扫过他们这些“生面孔”,尤其是他付钱时露出的小块金子。
“爷,咱们得快走,被‘鬣狗’盯上了。”狗蛋紧张地扯了扯刘据的衣角,示意排水沟出口方向有几个黑影在晃动。
刘据心中一凛,知道黑市规矩,买了东西就不能久留。他和荆黎立刻挑起担子,跟着狗蛋快步向外走去。
然而,刚走出不到百步,在一个相对狭窄的拐角处,三个穿着流里流气、手持短棍的汉子堵住了去路。为首的是个刀疤脸,咧嘴笑道:“几位面生得很啊?哪条道上的?在咱们这儿做生意,不懂规矩吗?”
所谓的规矩,就是保护费。
荆黎上前一步,将刘据护在身后,沉声道:“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各位好汉行个方便,这点小意思,请兄弟们喝酒。”他摸出几枚五铢钱递过去。
刀疤脸一巴掌打飞铜钱,狞笑道:“打发叫花子呢?老子看见你们用金子结账了!识相的,把身上的黄白之物都交出来,不然……”他晃了晃手中的短棍。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刘据心知不能善了,黑吃黑在这里是常态。他悄悄给荆黎使了个眼色,准备动手。
就在这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旁边阴影里传来:“刀疤刘,你他娘的又在这儿欺负生客?也不怕坏了马爷的名声?”
刀疤脸等人脸色一变,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黑色劲装、腰间挎着弯刀、脸上带着一道浅疤的年轻男子,正靠在一个废弃的石碾上,嘴里叼着根草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这男子气质精悍,眼神锐利,虽然看似懒散,却给人一种危险的感觉。
“韩……韩六爷!”刀疤脸顿时蔫了,赔着笑脸,“小的……小的就是跟这几位朋友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被称为韩六爷的年轻男子吐掉草茎,慢悠悠地走过来,扫了刘据和荆黎一眼,目光在荆黎挑着的工具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对刀疤脸挥挥手:“滚蛋!别挡着道儿。”
刀疤脸如蒙大赦,连忙带着手下灰溜溜地跑了。
刘据心中警惕不减,这个韩六爷(莫非就是黑市三巨头之一的“草上飞”韩老六?)为何要帮他们?
韩六爷走到刘据面前,笑了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几位别介意,黑市龙蛇混杂,总有些不长眼的东西。看几位买的家伙事儿……不像寻常贩货的,倒像是要开炉起灶?”他话语随意,眼神却带着探究。
刘据心中一惊,此人眼光好毒!他不动声色,用练习过的胡腔回道:“谢好汉解围。部落里缺盐少酒,自己琢磨着弄点,混口饭吃。”
韩六爷哈哈一笑,也不深究,拍了拍刘据的肩膀(刘据肌肉瞬间绷紧):“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挺好!在这朔方地界,有什么难处,可以到南城‘老铁匠铺’找我,报我韩六的名字。”说完,也不等刘据回应,便哼着小调,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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