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十三年十月下旬,司天监算科的档案室里,常年弥漫着一股旧纸与灰尘混合的味道。午后的阳光透过高窗棂,斜斜地洒在堆叠如山的档案册上,照得空气中的尘埃簌簌飞舞。苏微身着灰布吏袍,正蹲在书架前整理旧档,指尖拂过一本泛黄的《农时考》,封面上 “苏景年” 三个字的墨迹虽淡,却仍透着当年的工整 —— 这是父亲任监正时留下的册子,也是她今日约人见面的 “由头”。
“苏吏,这册《庆元年间星象录》,您要的我找来了。”
门口传来轻细的声音,是星象科的年轻吏员林砚。这小伙子刚入司天监半年,眉眼间还带着几分青涩,却因一次偶然撞见虞嵩篡改火星轨迹记录,被调去管杂役,平日里连档案室的门都少进。此刻他抱着册子,站在门口探头探脑,眼神里满是紧张,像是怕被人撞见。
苏微直起身,朝他招招手:“进来吧,把门虚掩着。”
林砚轻手轻脚走进来,将门掩到只留一条缝,才松了口气,把册子递过去:“苏吏,您要这旧星象录做什么?听说这里面有…… 有当年苏监正的批注?” 他声音压得很低,提到 “苏监正” 三个字时,还偷偷瞟了眼门外。
苏微接过册子,翻开扉页,果然有父亲用朱笔写的批注:“庆元元年三月,火星当在井宿,虞嵩改注为鬼宿,恐误农时。” 她指着批注,对林砚道:“林吏,你半年前撞见虞嵩改星象记录,是不是也改的火星轨迹?”
林砚身子一僵,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嘴唇嗫嚅着:“苏吏…… 您、您怎么知道?我没跟旁人说过啊!”
“我不用听旁人说,” 苏微合上册子,语气平静却有力量,“虞嵩篡改数据,不是一次两次了。我父亲当年就是因为反对他改农时、改星象,被诬陷贬谪,客死途中。你以为他只改星象?去年静塞关测绘,他让人改了河道数据,害三百兵士葬身溃堤;如今沈序在京郊改犁具,让农户亩产增了三成,他又下禁令,怕实证戳穿他的谎言 —— 你说,这样的人,配掌司天监吗?”
林砚的脸色渐渐发白,却还是摇头:“可、可虞监副有二皇子撑腰,还有文官集团帮着…… 我们这些小吏,能做什么?万一被他发现,连小命都保不住!” 他说着,手一抖,差点碰倒旁边的档案册,赶紧扶住,额头上渗出了细汗。
苏微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一卷纸,递给他:“你先看看这个。”
那是沈序在静塞关复测的河道舆图,上面用红笔标注了原数据与篡改后的数据差异,还有王吏的供词副本,写着 “虞嵩指使篡改,通敌交易粮草”;另一张是京郊农户的联名状,记着 “沈序改曲辕犁,亩产增三成,虞嵩禁之”。林砚越看眼睛越亮,攥着纸的手也不抖了,抬头时,眼神里多了几分动摇:“这些…… 都是真的?沈吏真的在静塞关查出了通敌的事?”
“若不是真的,我怎会拿给你看?” 苏微又取出一枚铜令牌,上面刻着 “静塞关萧”,“这是萧彻将军托人带给我的,他在边境已禀明陛下,不日便会回京彻查虞嵩。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怕,是把司天监里被他打压的人聚起来,收集他篡改数据的实证 —— 只要证据够多,就算他有二皇子撑腰,也保不住他!”
林砚盯着铜令牌,沉默了半晌,忽然抬起头,眼神坚定了些:“苏吏,您说吧,要我做什么?我虽年轻,却也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只是…… 我一个人,怕不行。”
“你不是一个人,” 苏微站起身,走到窗边,朝外面的偏院努了努嘴,“刻漏科的老周,还有农时科的赵娘子,都在外面等着呢。他们跟你一样,都被虞嵩打压过,也都藏着一口气。”
林砚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见偏院的石榴树下,站着两个人 —— 一个是头发半白的老吏,背着双手,望着天,正是刻漏科的周明远,当年因反对虞嵩改水位数据,被调去管工坊的废料;另一个是穿着青布裙的妇人,手里挎着个布包,是农时科的赵淑,去年因坚持按实际农时记录,被降职去抄录旧档。
两人见林砚出来,都围了上来。周明远先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沧桑:“苏丫头,你找我们来,是为了虞嵩那厮的事吧?我可跟你说,当年他改水位数据,我跟你爹都拦过,结果你爹被贬,我被扔去管废料 —— 这口气,我憋了十年了!”
赵淑也点头,从布包里取出一本册子:“这是我偷偷抄的农时记录,虞嵩每年都把清明、夏至改早三五日,说是‘星象吉时’,结果去年京郊麦收,因为按他改的日子种,晚了十日,农户损失了不少粮。我跟他争辩,他还说我‘妇人之见,不懂星象’!”
苏微见三人都有反虞之心,心中一喜,却还是冷静道:“周老、赵娘子、林吏,我知道你们都受了委屈,也都想扳倒虞嵩。但我们不能蛮干 —— 他在司天监安插了不少亲信,比如星象科的刘主事,就是他的远房表亲,天天盯着我们这些人。所以我们得组成秘密联络小组,各有分工,互不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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