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十三年十一月中旬,京郊的寒风裹着鹅毛大雪,把司天监城外工坊的屋顶盖得严严实实。工坊院里的锻炉却依旧旺着,火光映得门口的积雪微微融化,匠人李师傅正抡着锤子锻打犁铧,“叮叮当当” 的锤声在雪天里格外清亮 —— 再过几日,就是西王村农户约定来取翻车的日子,工坊里正赶着做最后两架。
“刘管事来了!”
门口突然传来小匠人的喊声,众人抬头,见刘三骑着一匹瘦马,裹着件不合身的厚棉袄,身后跟着两个小吏,手里捧着一卷黄绸文书,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工坊走。马腿陷在雪里,走得磕磕绊绊,刘三冻得鼻子通红,鼻涕差点流到胡子上,却还强撑着摆架子,时不时扯扯棉袄下摆。
“沈序!接虞监副饬令!” 刘三跳下马,脚下一滑,差点摔个屁股墩,幸好身边小吏扶了一把。他稳住身形,清了清嗓子,展开黄绸文书,大声念道:“查司天监城外工坊,近期擅造农器,耗费铁料、木料甚多。现饬令:即日起,工坊材料优先供应司天监仪器修缮,所有铁料、木料调拨权收归监副府,未经许可,不得私用!若有违抗,严惩不贷!”
匠人李师傅停下锤子,皱着眉头道:“刘管事,这不对啊!我们造农具的材料,都是废料堆里捡的,哪用了司天监的正经材料?再说西王村农户还等着翻车浇地呢!”
“废什么话!” 刘三瞪了李师傅一眼,把文书往沈序手里一塞,“这是虞监副的令,你敢不从?我已经让人去料房清点了,所有能用的铁料、木料,都要拉去监副府,你这儿要是再私藏,就是抗命!”
说罢,他一挥手,两个小吏就往工坊内侧的料房走。沈序跟着进去,只见原本堆着半房杂木、废铁的料房,此刻空空如也 —— 连之前攒下的几根硬木、几块云纹铁边角料,都被搬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满地木屑和铁屑。
“刘三,你这是赶尽杀绝!” 李师傅气得发抖,撸起袖子就要上前理论。
沈序却伸手拦住他,对刘三平静道:“饬令我接了。只是料房里的东西,多是我们从废料堆捡的,算不得司天监正经材料吧?”
“我说算就算!” 刘三梗着脖子,“沈序,你少跟我耍花样!虞监副说了,你再敢造农器,就把你贬去边关喂马!” 说罢,他带着小吏,耀武扬威地走了,马腿踩在雪地里,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
刘三走后,工坊里顿时安静下来。李师傅蹲在地上,看着空料房叹气:“这可咋整?西王村的翻车还没做完,农户们还等着呢!总不能让他们白跑一趟吧?”
其他匠人也纷纷附和,有的说 “没铁料做轴,翻车转不了”,有的说 “没木料做车架,就算有轴也没用”,个个脸上满是焦急。沈序却拿起墙角的一把柴刀,走到门口,看着远处被大雪覆盖的山林,忽然笑了:“大家别慌,没了料房的材料,咱们还有山林,还有百姓家的废铁 —— 只要想做,就不愁没材料。”
“山林?” 李师傅愣了愣,“那山林里的都是杂木,又细又弯,能做车架吗?”
“咋不能?” 沈序拍了拍柴刀,“我祖父在《考工秘录》里写过,‘杂木虽细,却坚韧耐冻,做农具车架最适合,雪天里不易裂’。咱们明天就去山林砍杂木,再去各村收百姓家的废铁 —— 旧铁锅、断犁铧、坏锄头,只要能熔的,都能用。”
匠人们一听,眼睛都亮了。李师傅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好!听你的!俺们跟着你干,总比坐这儿发愁强!”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沈序就带着五个匠人,扛着柴刀、锯子,往城南的黑松林走。雪没到脚踝,走起来格外费力,匠人王二柱年轻,走在最前面,时不时滑倒,引得众人发笑。“王小子,你慢点!别把锯子摔断了,咱们还得靠它锯木呢!” 李师傅笑着喊。
黑松林里的杂木长得密密麻麻,多是桦木、柞木,虽然不粗,却都长得笔直。沈序选了一棵碗口粗的柞木,用锯子锯断,递给李师傅:“李师傅,您看看这木质地,是不是比料房的杂木还坚韧?”
李师傅接过木段,用刀削了一小块,放在手里掂了掂,又用指甲掐了掐,点头道:“好家伙!这柞木确实结实,还不容易变形,做翻车车架正好!俺之前还担心杂木不顶用,是俺老糊涂了!”
众人分工合作:王二柱负责锯树,李师傅负责削枝,其他匠人负责把木段扛到路边。雪越下越大,落在头发上,很快就积了一层白霜,可没人喊冷 —— 想到农户们等着用翻车,大家都干劲十足。到午时,他们已经锯了二十多根杂木,堆在路边像小山似的。
“沈吏,俺们咋把这些木段运回去啊?” 王二柱擦了擦汗,看着堆成山的杂木犯愁。
沈序刚要说话,远处忽然传来马蹄声,只见张老汉赶着一辆牛车,身后跟着几个西王村的农户,正往松林走。“沈吏!俺们来帮你们运木段!” 张老汉跳下车,笑着说,“昨日听王二柱媳妇说你们来砍杂木,俺们就合计着,给你们送辆牛车来 —— 这么多木段,你们扛回去得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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