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嵩被押入天牢的第三日,司天监的朱红大门依旧敞着,内里却没了往日的规整。观星台的浑天仪蒙着层薄尘,铜环上的刻度被鸟粪污了两处;算科的案几上堆着散乱的旧册,墨迹洇透的纸页被风吹得哗哗响;几个吏员缩在廊下赌钱,见有人走过,只抬眼瞥了瞥,又低头继续吆喝——群龙无首的混乱,像泼在宣纸上的墨,顺着司天监的每一处缝隙漫开。
太和殿内的气氛却截然相反。李珩将一枚鎏金铜印推到沈序面前,印柄上“司天监监副”的篆文在晨光里闪着冷光:“虞嵩伏法,司天监不可一日无主。你以实证破奸佞,通器物、明历法,更懂‘数据系民生’的道理,即日起暂代监副之职,主持监内事务,修订新历法之事,亦由你总领。”
沈序双手捧印,指尖触到冰凉的铜质,竟觉出几分滚烫——这印不仅是职权,更是农户田垄上的期待,是观测点吏员的信任。“臣遵旨。”他躬身叩首,声音沉稳如观星台的铜钟,“臣定以‘实证为纲,利民为本’,整肃风气,修订真历,绝不负陛下所托。”
“好一句‘实证为纲’!”萧彻拍着他的肩膀大笑,银甲碰撞声震得殿内铜铃轻响,“沈老弟,这下你可算把‘窥管’架到司天监的房梁上了!那些偷奸耍滑的,看你怎么收拾!”
“收拾谈不上,”沈序起身,将印揣进怀中,“只是让司天监的人记着,咱们笔下的每一个刻度,都连着百姓的饭碗。”
殿侧突然传来一阵窸窣响动,王二柱抱着个装琉璃片的木盒钻出来,裤脚还沾着工坊的木屑:“沈吏!俺听说您当监副了,特意把新磨的‘澄明琉璃’送来!这玩意儿看星星比以前清楚三倍,谁要是再敢篡改记录,俺一刨子削他的墨斗线!”
李珩被他憨直的模样逗笑,指着王二柱对沈序道:“这匠人倒是忠心。你若需人手,工坊、军伍,皆可调遣,朕给你‘便宜行事’的权力。”
沈序谢过圣恩,转身时,见王二柱正踮脚摸太和殿的廊柱,嘴里还念叨:“这柱子比俺家的料粗,要是改造成观星台的支架,定稳当……”他笑着摇头,上前拉住他:“先跟我去司天监,你的‘稳当支架’,有的是用场。”
接印理事:三条新规震群僚
沈序身着监副祭服踏入司天监时,廊下赌钱的吏员慌忙收了骰子,缩着脖子站成一排。他没先去监副官署,径直走到观星台的铜钟旁,抬手便敲——“当!当!当!”三声钟响穿透庭院,震得屋顶的瓦砾都簌簌落了几片。
片刻后,吏员们按品级列队,却个个眼神游离。老吏张廉站在最前排,青灰吏袍的领口磨出毛边,脸上带着明显的不屑——他是前监正的门生,在司天监当差三十年,素来瞧不上“工坊出身”的沈序,总说“摆弄锄头的手,握不住观星的笔”。
“自今日起,司天监推行三条新规。”沈序站在铜钟下,声音没拔高,却字字砸在众人耳中,“其一,凡星象、气象、农时记录,须双人实测、三人署名,一人主记,一人核对,一人监印,若有篡改,革职查办,永不录用;其二,《考工秘录》中‘窥管校准’‘水准器制作’等实用技术,抄录成册供全员研习,改良仪器、提升精度者,赏银五十两起;其三,提拔苏微为算科主事,专司数据整理、历法推演,算科事务,皆听其调度。”
“不可!”张廉立刻出列,躬身时袍角扫过地面的草屑,“监副大人,司天监传承百年,向来是‘单人主记、上官核验’,三人署名太过繁琐;且《考工秘录》乃沈家私藏,贸然公开不合规矩;苏主事一介女子,执掌算科,更是坏了祖制!”
他身后几个虞嵩旧部立刻附和,连刚收了骰子的吏员都跟着点头。沈序没动怒,转身对身后吏员道:“取去年霜降的记录来。”
片刻后,泛黄的册页被捧上来。沈序指着其中一行:“张吏员,去年霜降,你记录‘日影午时正,无云’,可东郊观测点的记录却是‘午时一刻,微云遮日,日影偏西半寸’。若当时有三人核对,这半寸偏差岂能混入历法?”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就因这半寸偏差,京郊农户提前一日收割,遭了晚霜,万石麦子冻坏——这‘繁琐’的规矩,是为了不让百姓白流汗水!”
张廉的脸涨成猪肝色,嘴硬道:“那《考工秘录》……”
“《考工秘录》不是传家宝,是前人实证的总结。”沈序挥手示意,两名吏员抬着木板走来,上面贴着《考工秘录》的抄文,“你看这‘窥管校准法’,比司天监现行的方法精度高两倍;这‘雨量筒制作术’,能把‘大雨’‘小雨’记成具体寸数——这些技术公开,是让大伙儿少走弯路,不是坏规矩,是立真规矩!”
王二柱突然挤到前排,举起手中的琉璃片:“张吏员,俺给你演示!这澄明琉璃磨到‘透光无晕’,看星象比你那旧望远镜清楚三倍,俺用它测过,心宿二的位置比你去年记的准半度——你要是学,俺免费教,保证你磨的琉璃片比镜子还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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