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十五年冬末,京城连下了三日冷雨,司天监偏院的青石板缝里都结了薄冰。李忠揣着颗乱跳的心,在观测司的廊下转了第三圈,眼角的余光总往沈序的公事房瞟——那扇糊着桑皮纸的窗内,烛火彻夜未熄,隐约能看见沈序伏案的身影,桌角摊着的,正是那卷掺了假数据的新历草案。
自前日公告贴出后,李忠就像吞了颗烧红的算筹,坐立难安。虞嵩在流放前托人带话,说只要能搅黄新历修订,哪怕只是让沈序在陛下面前出次错,他日他翻案回京,定保李忠坐上观测司主事的位置。可沈序把草案看得紧,白日里公事房总有苏微或陈默在侧,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
“李老哥,发啥呆呢?”一个年轻吏员端着铜盆走过,热气氤氲的水正冒着白汽,“沈大人让你去把雍州的观测记录再核一遍,说下午要和苏主事对账。”
李忠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堆起笑:“哎,这就去。”他攥了攥袖中的细铁丝——那是赵全教他开铜锁的玩意儿,此刻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往心口钻。他深吸一口气,掀开门帘走进公事房,沈序正低头用红笔圈改竹简,听见动静头也没抬:“雍州的记录在左首第二格的木架上,自己取。”
“是。”李忠应着,脚步却故意往桌角挪了挪。草案用一块青镇纸压着,首页“雍州数据”四个字格外扎眼,沈序的红笔正停在“大寒提前六日”的批注旁,墨迹还未干透。李忠的心跳得更快了,眼角扫过窗外——廊下只有王二柱在给观测架缠麻绳,那莽汉眼里只有木头铁器,定然不会注意这边。
“沈大人,”李忠假装翻找竹简,声音放得极低,“这草案明日就要呈给陛下,要不要再让属下核一遍?万一有疏漏,耽误了大事就不好了。”
沈序终于抬头,眼神里带着几分疲惫:“连日核对,倒真怕漏了。你若有空,便帮着看看吧。”他说着,竟真的将草案往李忠面前推了推,“我去趟匠人坊,问问新做的星轨尺好了没有,你核完放在桌上便是。”
李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沈序的脚步声消失在院外,他才猛地反应过来——这是天赐的机会!他飞快地扫了眼门外,王二柱正蹲在地上和木工师傅争论什么,嗓门大得能震落屋檐的冰棱。李忠攥紧拳头,从怀里摸出张油纸,铺在案上,借着翻找竹简的掩护,飞快地抄录起草案上的假数据。
烛火被风吹得晃了晃,映得他额角的汗珠格外清晰。他抄得手都发颤,连“斗柄北偏东”这个明显的错处都没敢改——赵全说过,越像原样的“证据”,越能让沈序百口莫辩。刚把抄好的油纸卷塞进腰带,就听见院外传来沈序的声音:“李忠,核完了吗?”
李忠吓得手一哆嗦,赶紧把草案归位,用镇纸压好,强装镇定道:“回大人,已核完,没发现疏漏。”
沈序走进来,目光在草案上扫了一圈,点点头:“辛苦你了。今日天寒,早些回去歇息吧,明日还要随我入宫。”
“是。”李忠躬身退下,走出公事房时,后背的官袍都被冷汗浸湿了。他没看见,沈序站在窗前,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廊下的王二柱偷偷比了个“OK”的手势,那是沈序教他的匠人暗语,意思是“鱼已咬钩”。
沈序回到偏院的议事房时,苏微、陈默和萧彻早已等候在此。桌上摆着个铜制的沙盘,上面用细沙标出了李忠可能的行动路线——从司天监出来,经朱雀大街,拐进冷泉巷,那里有个虞嵩旧部开的杂役房,是赵全之前接头的地方。
“沈大人,您真把草案给他看了?”苏微有些担心,“万一他直接把真草案偷了,或者改动了关键数据,明日呈给陛下就麻烦了。”
“放心,”沈序指着沙盘上的“公事房”位置,“我给的草案是特意抄的副本,首页盖的是萝卜刻的假印,里面‘小寒’的星象图故意画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未定稿。真草案锁在密室的铁箱里,钥匙在陛下那儿存了一把。”
萧彻摩挲着腰间的佩刀,笑道:“我已派了十个精锐禁军,乔装成货郎、挑夫,守在冷泉巷的各个路口。只要李忠和人接头,保证插翅难飞。”
“俺也派了匠人联盟的兄弟!”王二柱从门外挤进来,手里举着个新做的“听声筒”——用空心竹管裹着锡箔制成,能听清十丈外的动静,“冷泉巷那片的老木匠是俺的拜把子兄弟,他的铺子就对着杂役房,李忠一进去,俺们就能听见里面说啥。”
陈默推了推眼镜(那是沈序按他的要求做的水晶镜片,能看清细小的字迹),补充道:“我在假草案的墨汁里加了点‘荧光粉’——是从萤火虫肚子里提取的,夜里在烛光下会发淡绿的光。就算李忠把抄本藏起来,咱们用灯笼一照就能找到。”
众人的布置滴水不漏,沈序却依旧眉头微蹙:“虞嵩在狱中还能遥控指挥,说明他的势力比咱们想的更庞大。这次不仅要抓住李忠,还要顺藤摸瓜,把他在京城的残余势力一网打尽,不然新历修订永无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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