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二十年夏至刚过,江南的梅雨就像泼翻的染缸,把天地间浸得一片潮绿。京郊算学馆的梧桐叶上总挂着水珠,沈序刚给学子们讲完“气压与风雨的关联”,袖口就被湿气润得发沉。苏微抱着一摞新到的观测记录走进来,纸页边缘都带着江南特有的霉味:“各地观测点的月报全齐了,就是苏州府的急报格外厚,赵三在信里画了好些奇奇怪怪的云图。”
赵三正是去年从算学馆毕业的学子,如今是苏州府观测点的主事。他在算学馆时就以“眼尖心细”出名,连蚂蚁搬家的路径都要记在观测册上,此刻突然发来急报,沈恪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展开信纸,赵三那笔锋遒劲的字迹里透着焦灼:“自六月初十起,太湖上空云势如垒,日色昏黄如蒙尘,夜观星象,荧惑旁有赤气环绕,雨量筒三日积水已超上月全月,恐有大患——学生按大人所授‘三级预警法’,已派快马往府衙和京城双路上报,望大人速定夺。”信纸背面画着七幅云图,从“鱼鳞云”到“铁砧云”,标注得清清楚楚,最后用红笔圈出“七月初一前必发大汛”的字样。
“不好。”沈序猛地站起身,算盘被带得噼啪作响,“去年江南水灾就是六月末起的,赵三观测的这些迹象,比去年凶险十倍。苏微,快把江南近三年的气象记录找来,还有太湖流域的圩堤分布图,我要立刻测算雨期和洪峰高度。”
王二柱正好扛着新铸的“雨量计”进来,听见“大汛”二字,当即把铁家伙往地上一放,震得青砖都颤:“沈大人,是不是要去江南?俺们匠人联盟早就备好了加固堤坝的铁桩,还有苏姑娘改的‘快速排水车’图纸,一准能派上用场!”
苏微已将厚厚的记录册堆在案上,指尖点着其中一页:“你看,苏州府近五日的土壤湿度都在八成以上,比往年同期高三成,这意味着地面存不住水,雨水一落就会汇成洪流。赵三说太湖水位已超警戒线两尺,再遇暴雨,周边七县都要遭殃。”
沈序铺开宣纸,以算学馆的“流量测算公式”飞快演算。他先以雨量筒数据算出降雨强度,再结合太湖流域的地形坡度,用炭笔在图上画出洪峰推进路线:“按这个趋势,七月初一前后必有特大暴雨,雨期至少七日,洪峰将在初三抵达苏州城,若不提前准备,去年‘水淹半城’的惨状就要重演。”
话音刚落,周小福举着个自制的“风向仪”跑进来,木杆上的布条始终朝东南方向飘:“沈大人,俺测了一上午,风向就没改过!您说过‘东南风连刮三日,江南必起风雨’,这话应验啦!”
沈序揉了揉他的头,将演算好的数据整理成册:“小福说得对,这是老天爷给的警示。王二柱,你立刻带人把观测仪和排水车图纸装车,随我入宫;苏微,你留在算学馆,联络塞北、西南的观测点,确保预警体系通畅,再让林晚晴通知江南的书商,帮忙组织百姓转移物资。”
等沈序带着数据赶到皇宫时,李珩正在御花园查看江南进贡的新茶,陈默等几位官员陪在一旁。见沈恪一身风尘赶来,李珩放下茶盏:“沈卿神色匆匆,莫不是江南有急情?”
“陛下,江南将有特大暴雨,臣恳请即刻下旨,让苏州府及周边州县组织百姓转移,加固圩堤!”沈序将测算册递上,“这是苏州观测点的记录和臣的演算结果,洪峰三日可达,迟则生变!”
陈默刚从江南巡查回来,立刻出列反驳:“沈大人未免危言耸听!臣离苏州时,不过是寻常梅雨,百姓们都习以为常。再说算学推算岂能尽信?万一虚惊一场,劳民伤财,谁来担责?”
“臣愿担责!”沈序声音朗朗,“若三日内江南无暴雨,臣自请革职流放;若因预警不力导致百姓伤亡,臣提头来见!”他指着测算册,“陛下请看,这是赵三观测的云象变化,与万历二十三年江南大水前的迹象完全一致;这是臣用‘流域流量法’算出的洪峰高度,比去年高七尺,苏州府的老圩堤根本挡不住。”
李珩翻看着册子里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图表,脸色渐渐凝重。他想起去年江南水灾的奏折里,“尸浮江面”“饿殍遍野”的描述,猛地将册子拍在石桌上:“沈卿敢以性命担保,朕便信你!传朕旨意——苏州府知府立刻组织百姓向高地转移,凡临河圩堤,增派民夫加固,所需粮草从就近粮仓调拨,违者以抗旨论罪!”
“陛下三思!”陈默还想劝阻,却被李珩冷冷打断,“去年江南大水,你说‘天有定数’,致使百姓死伤无数;今年沈卿有数据为证,有性命担保,你却还在阻挠!若再多言,朕先治你个‘误国之罪’!”
陈默吓得脸色惨白,再也不敢作声。李珩看向沈序:“沈卿,朕派你为‘江南防汛督查使’,持朕的尚方宝剑,即刻启程前往江南,若有地方官阳奉阴违,你可先斩后奏!”
沈序接过尚方宝剑,剑鞘上的龙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臣遵旨!定保江南百姓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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