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工坊的油灯彻夜未熄,火苗被风一吹,忽明忽暗地映着满室的木料与铁料。沈序捧着《考工秘录》蹲在木工台前,指尖顺着泛黄纸页上的斜齿齿轮图样摩挲,鼻尖萦绕着桐油与铁屑混合的气味 —— 这气味,竟与当年在京郊修复浑天仪时的铜屑味有几分相似,让他心头莫名安定。
“沈先生,这直齿改斜齿,齿距到底留多少才合适?” 木巧举着一把凿子,对着一块榆木发愁。他面前摆着老式水车的直齿齿轮,齿面磨得发亮,齿距忽宽忽窄,一看就是粗制滥造的货色。
沈序抬眼,接过木巧手里的鲁班尺,在榆木上划出一道细线:“按祖父记载,斜齿的齿距要比直齿窄三分,齿面倾斜四十五度,这样咬合时才够紧密,摩擦力能减到最小。你忘了当年修复浑天仪?那浑天仪的齿轮,就是这么改的,改完后转起来顺滑得像水流过石缝。”
铁夯在一旁的打铁炉边搭话,手里的铁锤 “哐当” 一声砸在铁坯上,震得火星四溅:“俺记着哩!当年沈先生改完浑天仪,那铜球转得比姑娘绣花还稳当,连火星的轨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这水车的铁轴,俺保证打得比那浑天仪的齿轮还结实!”
说罢,他猛地抡起铁锤,重重砸在烧得通红的铁坯上。铁坯在砧上发出 “滋啦” 的声响,被砸得渐渐变细、变长,铁夯的动作看似粗蛮,落点却精准无比,不多时,一根光滑圆润的铁轴就初具雏形。老鲁班站在一旁捋着胡须,看得连连点头:“铁小子这手艺,没丢他师父的脸。这铁轴要的就是‘刚中带韧’,既要耐磨,又不能太脆,你这火候拿捏得正好。”
苏微坐在角落里,手里捏着算筹,在麻纸上飞快演算:“沈兄,我算过了,要是齿距窄三分,倾斜四十五度,齿轮的传动比就是三比一,比原来的直齿传动效率正好提升三倍。再加上弧形叶片,兜水面积能增加一半,灌溉一亩地最多一个时辰,比老式水车快四倍。”
小漏抱着刻漏铜壶凑过来,壶里的水滴 “嘀嗒” 作响,与打铁的 “哐当” 声凑成了奇特的韵律:“苏先生算得准不准?俺这刻漏可是校准过的,等下水车成了,咱们计时试试,看看是不是真能这么快。”
沈序笑着点头,接过木巧递来的凿子,亲自在榆木上凿起齿来。他的动作不快,却每一下都精准无比,斜斜的齿面被凿得光滑平整,榫卯衔接处严丝合缝。老鲁班凑过来细看,忍不住赞叹:“沈小子,你这手艺,跟你祖父当年一模一样。当年他修观测仪的齿轮,也是这般‘慢工出细活’,一凿子下去,分毫不差。”
“前辈过奖了。” 沈序擦了擦额角的汗,“这不是我手艺好,是祖父的《考工秘录》记载得细。他说,匠人做活,差一分就可能误了百姓的事,尤其是水车这种利民的家伙,半点马虎不得。”
说话间,工坊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老鲁班眼神一凛,对身边的弟子使了个眼色。弟子会意,悄悄摸出门外,片刻后回来禀报:“师父,是山下几个农夫,听说咱们在造省力的水车,偷偷跑来想看个究竟。”
“让他们进来吧。” 沈序道,“咱们造水车就是为了百姓,让他们亲眼看看,也好让他们放心。”
弟子应声而去,很快领进来几个衣衫褴褛的农夫。他们站在工坊门口,手足无措地看着满室的工具和半成品,眼神里满是好奇与期盼。其中一个正是之前在田埂上与沈序搭话的老农夫,他指着老式水车的直齿齿轮,叹了口气:“沈先生,这老水车,俺们踩了一辈子,四人踩着都费劲,您这新水车,真能两人就转起来?”
“老丈放心,” 沈序指着正在打造的斜齿齿轮,“您看这齿轮,改成斜齿后,咬合更紧,不费力气;再看看这叶片,俺们改成弧形的,能兜住更多水,效率自然就高了。等会儿造好了,您亲自试试就知道了。”
老农夫将信将疑地点点头,却没敢上前,只是远远地站着,眼神紧紧盯着沈序手里的活计。
工坊里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打铁的 “哐当” 声、凿木的 “笃笃” 声,还有刻漏的 “嘀嗒” 声。沈序领着匠人们分工合作,铁夯负责打造铁轴和齿轮轴套,木巧负责凿制斜齿齿轮和弧形叶片,苏微负责测算每个部件的尺寸,确保严丝合缝,小漏则守着刻漏,记录每一道工序的时间。
老鲁班也没闲着,他亲自指导弟子们组装水车框架。这框架要用坚韧的榆木搭建,既要轻便,又要稳固,老鲁班拿着鲁班尺,逐一测量每一根木梁的长度,对弟子们道:“这框架就像人的脊梁,脊梁不直、不结实,整个水车都得散架。你们看这榫卯结构,一定要扣紧,不能有半点松动,不然运转起来,不仅费力气,还容易出危险。”
不知不觉,天已蒙蒙亮。东方泛起鱼肚白,山间的雾气顺着工坊的门缝钻进来,带着一丝凉意。沈序放下手里的凿子,看着眼前基本成型的水车框架,长舒了一口气:“该装齿轮和叶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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