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住处的油灯被风刮得微微晃动,映得满室的泥脚印格外清晰 —— 沈序一行人刚从溃堤处回来,满身泥泞还没来得及擦拭,百姓们就黑压压地围了过来,把不大的屋子挤得水泄不通。有扛着锄头的农夫,有背着工具箱的匠人,还有拄着拐杖的老人,个个眼神里满是期盼,又带着几分忐忑。
“沈先生,堤坝垮了,俺们的田都被淹了,这可咋整啊?” 一个中年农夫急得直搓手,脸上的泥痕混着汗水往下淌,“要是赶不上春播,今年就得喝西北风了!”
“是啊沈先生,柳家的人肯定不会管俺们,您可得给俺们指条明路!” 另一个妇人抱着孩子,声音带着哭腔。
沈序抬手压了压,喧闹的屋子立刻安静下来。他走到屋中央的木桌旁,将湿漉漉的《考工秘录》摊开,泛黄的纸页上 “水利篇” 的字迹被水汽浸得有些模糊,却依旧透着沉甸甸的分量。“乡亲们,别急。溃堤不是天灾,是柳家偷工减料造成的,咱们能查出真相,就能修好堤坝。”
他手指落在秘录的一幅图纸上,那是祖父绘制的黄河防汛图,上面标注着 “分段筑堤” 的字样。“当年黄河溃堤后,祖父就是用‘分段筑堤’的法子,让堤坝固若金汤。如今淮河的堤坝,咱们也用这个思路,再加上泄洪渠,双管齐下,既能挡住洪水,又能分流多余的水,保准万无一失。”
“分段筑堤?泄洪渠?” 百姓们面面相觑,显然没听懂。
铁夯挠了挠头,粗着嗓子道:“沈先生,您说得通俗点!俺们都是种地的粗人,听不懂这些文绉绉的话,您就说,俺们该干啥,能干成不?”
沈序笑了笑,拿起一根木炭,在桌上画了一道弯曲的线:“这是淮河,溃堤的地方就在这儿。分段筑堤,就是把要修的堤坝分成五段,每段由一个村落负责,大家齐动手,既快又能保证质量。就像盖房子,先打地基,再砌墙,一段段来,不贪多,只求实。”
他又在堤坝外侧画了一道平行线:“这就是泄洪渠。平时不用,要是遇上暴雨,淮河水位涨高了,就把多余的水引入渠里,顺着渠流到下游的洼地,这样就不会再冲垮堤坝了。这法子,是借鉴了司天监修复仪器的道理 —— 仪器要想坚固,得有主件,还得有辅助部件,堤坝是主件,泄洪渠就是辅助,缺一不可。”
“俺懂了!” 一个老匠人一拍大腿,“就像俺做木工,做桌子不仅要做桌面桌腿,还得做横撑,不然桌子站不稳。沈先生这法子,就是给堤坝加了‘横撑’啊!”
“老丈说得对!” 沈序赞许地点头,“而且这堤坝,咱们不用柳家那种烂夯土,要用‘夯土 + 石料’的双层结构。内层用熟土混合石灰、碎麦秆,三夯三压,夯实到用木锤敲不动为止;外层用五寸见方的大石料,用人灰浆粘合,再用铁钎固定,比司天监的浑天仪还结实!”
这话一出,百姓们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当年沈序修复浑天仪的事,在淮河两岸早就传开了,那浑天仪如今还在司天监运转,精准得很。大家听说堤坝要按浑天仪的标准修,心里顿时踏实了不少。
“沈先生,这法子好是好,可俺们不知道要多少人力、多少石料啊?” 老族长忧心忡忡地说,“要是物资不够,修到一半停了,可就麻烦了。”
“老族长放心,这事交给我。” 苏微从布包里拿出算筹和麻纸,在桌上摆开,“我已经把溃堤的尺寸、堤坝的标准都记下来了,现在就用算学测算,保证分毫不差。”
她拿起算筹,指尖翻飞,算筹碰撞发出清脆的 “嗒嗒” 声,看得众人眼花缭乱。小漏凑在旁边,瞪着眼睛数算筹,嘴里念念有词:“一根、两根、三根…… 苏先生,您这算筹跟变戏法似的,真能算出要多少东西?”
苏微笑着点头,一边演算一边解释:“沈兄刚才说了,堤坝分五段,每段长两丈,高八尺,底宽一丈,顶宽三尺。内层夯土,按一斤八两的密度算,每段需要熟土三千二百斤,石灰六百四十斤,碎麦秆三百二十斤;外层石料,每段需要五寸见方的石料一千二百块,人灰浆两百斤。”
她顿了顿,算筹又快速移动了几下:“泄洪渠宽一丈五,深五尺,长十里,需要挖土方七千五百立方,按每个壮丁每日挖三方土算,需要二十五名壮丁干一百天,或者两百五十名壮丁干十天。”
“乖乖!这么精准?” 铁夯看得目瞪口呆,“俺打铁只知道凭手感,苏先生你这算学,比俺的铁锤还厉害,一敲一个准!”
苏微放下算筹,将测算结果写在麻纸上:“总的算下来,修堤坝需要壮丁五百名,匠人五十名,熟土一万六千斤,石灰三千二百斤,碎麦秆一千六百斤,五寸石料六千块,人灰浆一千斤;挖泄洪渠需要壮丁两百五十名,工具五十套。按现在的时节,只要大家齐心协力,二十天就能修完堤坝,十天就能挖好泄洪渠,赶春播完全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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