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刚跃过东边的鹰嘴崖,龙脊坡的石路上就传来“吱呀”的木轮声。护田队的周三柱正举着木枪巡坡,听见动静立刻警觉地伏在土埂后,待看清来人,不由得拍着大腿笑起来——只见五辆独轮车正往坡上推,每辆车都装得满满当当,车头插着“水利匠盟”的杏黄旗,车旁跟着的匠盟弟子,个个肩上搭着帆布工具袋,额角沁着汗却精神头十足。
“可把你们盼来了!”周三柱跑过去搭手,推着车辕往坡上走,“沈先生天不亮就站在坡顶望,说你们再不到,王二憨那夯锤都要把田埂砸出坑了——昨儿他嫌老夯太重,一不留神把自己脚给砸了,现在走路还一瘸一拐的。”
领头的匠人头目姓鲁,是个五十多岁的老汉,手上布满老茧,指关节比常人粗一圈,听见这话忍不住笑:“放心,这回保准让二憨兄弟砸得舒坦。沈先生设计的新家伙,别说他一个糙汉子,就是李婆子来推都不费劲儿。”说话间,车队已到坡腰的空地上,沈序和苏微正围着图纸等在那里,地上早已用石灰画好了摆放工具的轮廓。
“鲁师傅,路上没耽搁吧?”沈序迎上前,目光落在车斗里的物件上,“柳家在下游设了卡子,我还担心你们过不来。”
鲁师傅拍了拍车帮:“沈先生放心,咱们匠盟走的是山后秘道,那些狗腿子连影子都摸不着。您要的轻便夯土器和精准测量仪都带来了,还有些小改小革的零碎,保准能省一半力气。”他说着掀开盖布,第一件物件就引得围拢来的村民“哟”了一声——那是个半人高的夯土器,比老夯轻了足足一半,夯头是熟铁铸的,呈圆台形,木柄中间安着个横杠,下方还坠着两个可拆卸的铅块。
“这玩意儿看着秀气,能顶用吗?”王二憨一瘸一拐地凑过来,他脚腕还肿着,却忍不住伸手指戳了戳夯头,“俺家那老夯虽沉,可砸下去田埂硬邦邦的,这新家伙别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
鲁师傅也不恼,指着夯土器笑道:“二憨兄弟,你试试就知道。这夯头看着小,却是按‘杠杆原理’做的,木柄中间的横杠是支点,你往下压的时候,铅块带着夯头坠,力道比老夯还集中。不信你扛起来试试。”
王二憨将信将疑地抓住木柄,腰一使劲儿,竟真的轻松把夯土器提了起来,他愣了愣,试着往旁边的虚土上一砸,“嘭”的一声闷响,地上立刻陷出个规整的圆坑,土屑都震得簌簌往下掉。他眼睛一亮,又连着砸了三下,每一下都稳准狠,比用老夯省劲不说,砸出的土面还格外平整。
“好家伙!这是成精了咋地?”王二憨乐得合不拢嘴,拖着伤脚就要往田埂上走,“俺这就去试试修埂,看它能不能把土夯得像石板一样硬!”
村民们都被吸引过来,围着剩下的工具议论纷纷。苏微拿起一件巴掌大的铜制物件,上面刻着细密的刻度,中间嵌着根玻璃管,管里装着半管水银,不由得点头:“鲁师傅,这测量仪是借鉴了刻漏的水准原理吧?当年咱们修城防刻漏,就是用类似的法子校准滴水精度。”
“正是苏先生指点的好思路!”鲁师傅接过测量仪,指着玻璃管解释道,“这叫‘水平定准仪’,玻璃管里的水银比水沉,只要管子放平,水银就会停在刻度正中间。当年修刻漏时,咱们为了让漏箭垂直,琢磨了半个月才做出简易水准器,这回沈先生说修梯田要精准测坡度,俺们就把这法子改良了——你看这铜底座,能拧动调节高低,不管坡地多斜,都能定出水平来。”
老族长拄着拐杖凑过来,看着测量仪上的水银柱,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好奇:“这亮晶晶的东西,真能比老辈的‘水碗测平’准?俺年轻时修渠,就靠一碗水看水面,十回有三回不准,返工都返得头疼。”
“您老试试便知。”鲁师傅让徒弟在坡上立起三根木杆,分别标着“上田”“中田”“下田”的记号,然后将测量仪放在中间木杆的横木上,轻轻拧动底座。只见玻璃管里的水银柱慢慢稳住,正好对齐刻度线。他又拿出一卷竹尺,量了量三根木杆的高度,“上田杆高六尺,中田五尺二寸,下田四尺五寸,坡度每三丈低七寸,和苏先生算的分毫不差。要是用老水碗,风一吹水面晃,差上两寸都不算稀奇,田埂修歪了,水可就留不住了。”
老族长点点头,转身对着围观的村民高声道:“都瞧见了吧?匠盟的先生们把心思都用在刀刃上了!往后修田埂,都听鲁师傅他们的指挥,别再凭着老经验瞎干——咱们信沈先生,就得信他请来的匠人!”
“听族长的!”村民们齐声应和。鲁师傅见状,立刻开始分派活计:“青壮年都来学用新夯土器,每两人一组,一人扶夯、一人压杆,俺的徒弟会教你们诀窍;妇女们跟着苏先生的算手,用竹筐筛土,把碎石和草根都捡出来,田埂要夯的是‘熟土’,掺了杂物就不结实;老人们帮着抬水、递工具,咱们分工协作,比抢收还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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