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脊坡的晨雾刚被朝阳撕开道口子,就听见隐龙溪方向传来“吱呀”的竹筏声——周铁山领着三艘满载熟铁的竹筏靠了岸,竹筏上“淮铁务”的旗帜被风吹得猎猎响,黑色的熟铁条用草绳捆得结实,在阳光下泛着沉实的光。王二憨扛着个空夯头,比谁都跑得快,踩得田埂上的泥土飞溅:“铁来了!俺的夯头终于能包铁了!”
工坊里早已炸开了锅。鲁师傅领着铁匠们守在料场,看见铁条被卸下来,当场就抓过一根掂量:“好家伙,这铁纯得能照见人影,比柳家铁行的强十倍!”几个学徒围着铁堆转圈,伸手摸摸这根、敲敲那根,笑得合不拢嘴——前几日他们还在翻找废铁屑,如今看着小山似的熟铁,竟有些不敢相信。
沈序刚陪着御史派来的士兵查看完工坊防卫,就被鲁师傅拉到铁堆前:“沈先生,这批铁够咱们造百架新犁、五十副铁栅了!河湾村订的犁铧、风陵村要的灌溉铁管,都能赶出来!”沈序点点头,目光扫过料场外围——那里站着十几个挎着锛凿斧锯的汉子,都是周边村子的匠人,听说龙脊坡有铁,特意赶来看消息。
“诸位师傅,都进来吧。”沈序朝他们招招手,“今天请大家来,是有件事商量——这批铁除了工坊自用,剩下的按市价三成供应给各位,只求大家多造农耕器具,让淮河沿岸的百姓都用得上好家什。”
这话一出,匠人们都愣住了。来自沙岗村的张木匠往前凑了凑,搓着手道:“沈先生,您没说笑吧?柳家铁行的铁价是一两银子五十斤,您三成就是三钱?这连挖矿的本钱都不够啊!”旁边的赵铁匠也道:“俺们去年买柳家的铁,还得托人送礼,您这不仅便宜,还敞着供应,莫不是有啥条件?”
沈序笑着递过一碗凉茶:“条件只有一个——造的农具不许抬价,要让百姓买得起。”他指着工坊里的新犁,“当年我在京郊开放曲辕犁图纸,就是想让匠人有活干、百姓有好工具。如今供铁给大家,也是一个理——士族垄断铁材、藏着技术,咱们就偏偏把铁和手艺都传开,让他们的垄断成个笑话。”
“俺信沈先生!”人群里突然响起一声喊,是落霞村的李铁匠,他举着个磨秃的铁砧,“当年俺学做新犁,还是沈先生的徒弟教的,没要俺一文钱。现在沈先生供铁,俺第一个买!”他从怀里掏出钱袋,“俺要二十斤铁,先做十把镰刀,麦收快到了,乡亲们正等着用。”
有了带头的,匠人们都动了心。张木匠订了十五斤铁做农具木架的铁固件,风陵村的石匠要了三十斤铁做凿子和錾子,不到半个时辰,五十斤铁就被订走大半。王二憨在一旁急了,拽着沈序的袖子:“沈先生,俺的夯头还没留铁呢!”沈序笑着拍他的手背:“给你留了最沉的一根,保证包出来的夯头砸得动石头。”
鲁师傅早已领着人开炉锻铁。炉膛里的火“噼啪”作响,烧红的铁坯在铁砧上被大锤砸得火星四溅。“叮当当”的打铁声混着匠人们的谈笑声,飘出工坊,落在梯田里。正在拔草的村民们听见声响,都直起腰往这边望,李婆子提着个破铁锅走过来,笑着道:“这声音听着就踏实,比柳家祠堂的木鱼声中听多了!”
沈序陪着李婆子走到铁匠铺,鲁师傅正拿着块烧红的铁坯给铁锅补底。“李婶,您这锅补好能再用三年。”鲁师傅说着,用小锤轻轻敲打铁坯,让铁水顺着锅的破口流淌,很快就补好了个整整齐齐的锅底。李婆子摸着补好的锅,眼眶有些红:“以前柳家垄断铁时,补个锅要俺半袋粮食,现在沈先生供了铁,补锅才收俺五个铜板。”
消息像长了翅膀,飞快传遍淮河沿岸。不到三天,周边二十多个村子的匠人都赶来了,工坊外的空地上摆满了他们带来的工具——磨秃的凿子、断了柄的锯子、缺了口的犁铧。沈序干脆在料场旁搭了个凉棚,专门登记供铁需求,苏微带着两个学徒记账,笔尖在麻纸上划过的声音,比打铁声还密集。
“沈先生,俺们村的匠人想跟您学改良工具。”这天,沙岗村的村长领着几个匠人来,手里捧着个粗制滥造的木犁,“这犁是俺们照着您的新犁做的,可就是沉,耕不了半亩地就累得慌。”沈序接过木犁看了看,指着犁底的弧度道:“犁底要改成弧形,减少阻力,还有犁铧的角度,得和地面呈三十度,这样才省力。”
他让人取来《考工秘录》的抄本,翻到“农具篇”递给匠人们:“这里面写得详细,你们照着做,有不懂的就来问鲁师傅。”张木匠捧着抄本,手指抚过上面的图样,激动道:“俺们以前做活全靠老经验,哪见过这样精细的图纸?沈先生这是把吃饭的本事都教给俺们了!”
为了让匠人们尽快掌握改良技术,沈序在工坊旁开辟了个“传艺场”,每天下午教大家锻铁、做工具。鲁师傅负责演示技艺,沈序讲解原理,苏微则把关键步骤画成图,贴在木牌上。王二憨没事就来凑热闹,他虽不是匠人,却能帮着递工具、烧火,还总在旁边喊号子:“锤要稳,劲要匀,打铁就像种庄稼,急不得!”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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