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碎金般洒在徐州城外的官道上,沈序所率的匠盟队伍正踏着露水前行。王二憨扛着那柄锃亮的铁夯走在队首,夯杆敲击路面的“笃笃”声,竟比开路的锣声还要规整。他见沈序勒马缓行,不时抬眼望向道旁荒芜的坡地,便粗着嗓子喊:“沈先生,您放心!到了徐州俺先给那些石头坡地开开窍,保准夯出的田埂比城墙还结实!”
沈序勒住缰绳,望着远处徐州城的轮廓笑了笑。周铁山策马上前,递过一封封蜡丸密信:“先生,这是苏姑娘从淮河发来的急报,还有萧将军的回函。江南铁矿那边,陆家似乎在暗中调派船只,怕是要在铁材运输上做手脚。”
队伍行至一处山坳歇脚,沈序铺开信纸,晨光透过树叶落在“人手匮乏”“铁材短缺”等字样上。他指尖划过信纸边缘,忽然想起第一卷在京郊时,司天监定历法、工坊造器具、匠人传技艺的盛况——那时仅凭三方协作,便让新式水车在半月内传遍京畿。如今他身兼全国梯田农时推广总局使,手握朝廷谕旨,反倒要被人手和物料绊住脚?
“周大哥,你即刻派人回兖州,让农时指导站将《北方梯田营造图说》抄录百份,重点标注防风障筑法和碎石夯土配比。”沈序笔尖在纸上疾走,“再传信给苏微,命淮河匠盟按技艺专长分作六组,每组带三名农时学徒,明日便动身前往济州、宿州、濠州等地。”
周铁山刚要应声,王二憨已凑了过来,指着纸上“匠人分组”四字急道:“沈先生,俺的夯法最是地道,得领一组去最难啃的濠州!那里的坡地石头多,百姓都愁得哭,正好让俺的铁夯给他们长长志气。”说着便把铁夯往地上一顿,震得草叶都跳了起来。
沈序被他这股憨劲逗笑:“你这夯法固然好,可带队需得懂调度、会沟通。这样,让鲁师傅与你同去,他管技艺章法,你管实操示范,你们俩一柔一刚,正好互补。”王二憨挠挠头,瞥了眼不远处正在打磨工具的鲁铁匠,嘟囔道:“鲁师傅的锤子是巧,可论力气,他不如俺。”这话被鲁铁匠听了去,朗声笑道:“王兄弟,筑田埂不是耍蛮力,等去到濠州,咱们比比谁教出的农户做得又快又好。”
当日午后,徐州知府周培元已带着幕僚在城门外等候。见沈序一行人风尘仆仆,他快步上前拱手:“沈大人一路辛苦!徐州十处试点村落已圈定,百姓们听说您要来,都扛着锄头在田边候着呢。只是……”他话锋一转,神色添了几分凝重,“府中库房的铁材只够打造百副农具,江南那边的铁矿商推说汛期船难行,迟迟不肯发货。”
沈序刚要开口,一名驿卒策马奔来,翻身跪地呈上一封公文:“启禀沈大人、周大人,扬州通判吴大人急件!”吴启年的信写得倒也直白,先说已联合三州官员弹劾柳承业,又说扬州库存铁材可匀出三成支援徐州,只是转运需得朝廷文书加持,免得被士族扣上“私调官物”的帽子。
“这吴启年,倒是比从前通透了。”沈序将书信递给周培元,“周大人,烦请您即刻拟文,以徐州府名义上书户部,说明铁材需求。我同时发函给江南铁矿总领,用总局使印信压下,陆家再横加阻挠,便是抗旨。”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另外,让吴启年将扬州铁材先通过运河转运,我已请萧将军派一队轻骑在运河沿岸护送,陆家的人不敢妄动。”
周培元接过公文的手顿了顿,望着沈序眼中的笃定,不禁想起龙脊坡那块被百姓摸得发亮的“沈公兴农”碑。他此前还担心沈序年轻气盛,如今见他调度有方,便彻底放了心:“沈大人思虑周全,下官这就去办。只是那跨区协作的法子,还请您详细说说,也好让各州府有章可循。”
当晚,徐州府衙的议事厅灯火通明。沈序将一张大纸铺在案上,用炭笔勾勒出协作框架:“此方案核心,便是复刻当年‘司天监定规、工坊出物、匠人传艺’的旧例。如今总局便是司天监,掌统筹调度;江南铁矿与各州工坊为器物之源,供铁材农具;淮河匠盟与农时学徒为传艺之桥,授耕种之法。三者环环相扣,缺一不可。”
案前围坐的各州幕僚都凑上前来,济州知州沈昭的信使更是踮着脚细看。沈序指着“匠人分组”一栏解释:“六组匠人各有专精——鲁师傅领一组专教夯土筑埂,王二憨辅助;苏微派来的李木匠领一组教水车与竹管制作;还有一组专授农时历法,每组配一名懂文书的学徒,记录推广进度,每五日向总局回禀一次。”
“沈大人,”濠州通判的幕僚忽然开口,“濠州多山地,百姓向来只种杂粮,怕是不愿轻易尝试新法子。万一匠人到了地方,百姓不肯配合,该如何是好?”
王二憨刚要拍着胸脯说“俺用夯给他们讲道理”,就被沈序用眼神止住。“此事简单。”沈序取出一本《淮上农时新历》,“让匠人们先在州府选定的试点村开田,用徐州的麦种做示范。咱们算过,一亩梯田的收成顶得上三亩坡地,百姓见了实利,自然会跟着学。若有士族从中作梗,便按朝廷律法处置,周大人,此事还要劳烦您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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