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的囚船摇摇晃晃,柳承业裹着件旧棉袍,望着窗外江南的烟雨,指节在膝头掐出深深的印子。押解的兵卒刚换班,他就借着递水的工夫,把卷成细条的密信塞给了钱家的老管家——那信是用明矾水写的,浸了茶水才显字,上面只有八个字:“散则必败,聚则可期”。
三日后,苏州钱家的旧宅里,烛火从寅时亮到卯时。堂下坐着十余个身着锦袍的身影,江南的常州吴家、无锡沈家、湖州陆家,岭南的广州陈家、潮州林家,都派了主事人来。钱家主捧着柳承业的密信,声音发颤:“柳大人在囚车里都看明白了,沈序的新政,靠的是‘织网’——工坊连州府,匠人通天下,咱们单打独斗,就是被他一个个拆了去!”
广州陈家的主事陈武,是个满脸虬髯的汉子,一拍桌子震得茶碗乱跳:“钱公说得在理!岭南的铁行刚被匠盟挤垮,那些农夫用着沈序的水车,连租咱们的田都敢讨价还价了!再这样下去,咱们的士族基业,迟早被这些‘夯货’刨个干净!”
无锡沈家的沈敬之,是个穿儒衫的文人,捋着须道:“陈兄莫急。沈序的根基是专利制度,是朝廷背书。咱们硬抗不行,得学虞嵩大人当年的法子——联起手来,先断他的人脉,再乱他的章法。”他这话戳中了众人的心思,当年虞嵩联合文官集团弹劾沈序,若不是李珩力保,实证派早没了踪影。
“可虞嵩最后落了个流放的下场!”湖州陆家的陆显之脸色发白,他去年因私藏专利农具被罚了千两白银,至今心有余悸,“沈序背后有皇帝,有萧彻的兵权,还有那些不要命的匠人,咱们惹得起吗?”
这话刚落,门外就传来个冷笑声。众人转头一看,是柳承业的门生张砚,他刚从囚船所在的码头赶来,衣摆还沾着露水:“陆公这话,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虞嵩大人输在只靠文官,咱们不一样——江南有田产,岭南有商路,咱们手里的银钱、人脉,比当年的文官集团厚实十倍!”
张砚走到堂中,展开一幅江南舆图,用手指着上面的红点:“你们看,沈序的工坊都建在交通要道,原料靠漕运,销售靠农时站。咱们只要联合起来,垄断漕运的木料,拉拢农时站的小吏,再散布些‘新水车伤地脉’的流言,用不了半年,他的工坊就成了空架子!”
钱家主眼睛一亮,补充道:“柳大人在信里还说,要立个‘盟约’,各家出银出人,共享消息,谁也不能私通沈序。违盟者,江南岭南,再无他立足之地!”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份早已拟好的盟约,上面写着“共抗新政,同保祖业”八个大字,下方留着十余个签名的空白。
陈武第一个上前,拿起笔蘸了墨:“俺广州陈家,出银五万两,调三十个护院帮着拦漕运!”沈敬之也签了名:“无锡沈家,出十个账房先生,帮着算清各家损耗,免得日后起争执。”陆显之犹豫了片刻,看着周围人的目光,也硬着头皮签了字:“湖州陆家,出五十石粮食,供兄弟们奔走用。”
不到半柱香的工夫,十余家士族的主事人都签了名。张砚取来一碗雄鸡血,滴在盟约上:“今日歃血为盟,凡入此盟者,同气连枝,休戚与共。沈序不灭,盟约不散!”众人端起茶碗,将混着鸡血的茶水一饮而尽,烛火映着他们的脸,一半是决绝,一半是焦虑。
联盟成立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垄断江南的枣木——寿州工坊造水车要用枣木做轴,钱家联合常州吴家,把江南各州的枣木都收了起来,一斤枣木从三文涨到二十文,还宣称“枣木乃神树之材,造水车必遭天谴”。消息传到寿州,周铁手气得直骂:“这群士族真是没长眼!枣木泡水里结实,跟神树有啥关系?”
他拿着一块朽木来找鲁师傅:“师傅,你看这是俺从黑市买的枣木,都烂了还卖二十文!再这样下去,咱们的水车都没法造了。”鲁师傅却不慌,指着后院堆着的木料:“别急,沈先生早有安排。他让萧将军从北方调了一批榆木,比枣木还结实,运费都由军营出,比买枣木还便宜。”
周铁手愣了愣,随即笑了:“还是沈先生想得远!那些士族以为垄断枣木就能难住咱们,真是打错了算盘。”他刚说完,王二憨扛着夯具跑进来:“周师傅,外面有人传咱们的水车会‘吸地力’,种出来的庄稼都不结籽,好多百姓都不敢租水车了!”
这正是士族联盟的第二个计谋——散布流言。张砚雇了一群闲汉,在集市、码头到处说:“沈序的水车是用妖法造的,转起来呜呜响,是在哭丧呢!”“俺邻村用了新水车,粟米只长苗不结穗,地里的土都变成灰了!”吓得不少百姓跑到农时站退租。
沈序得知后,没急着辟谣,反倒让鲁师傅在集市上搭了个台子,当场演示水车灌溉。他指着台边的两块田,一块用水车浇,一块用旧桶挑水:“乡亲们,再过十日,咱们来看这两块田的庄稼长势。要是新水车真能‘吸地力’,俺把这水车砸了,再赔大家的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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