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的光晕在泥胎茶碗里跳动,光斑被碗壁折射得支离破碎。
车辙碾过山路的每一次颠簸,都让微弱火光在郑茗眼底剧烈晃动,忽明忽暗。
指尖沾满了黏腻的锅底黑灰,混合着打磨铁料留下的暗红铁锈粉,郑茗的指节因为长时间的精细动作而酸痛。
她俯在小几上,鼻尖几乎要触到微凉的黄杨木。刻刀尖在掌心大小的木料上推进。突然,车轮碾过一块石头,“哐当”!
她捏着刀尖的手猝不及防地一滑!
刀锋偏离,手指传来刺痛。一点鲜红的血珠瞬间在她的指尖晕开,滴落在旁边粗糙小碟里。里面躺着几块断肠草。
郑茗倒抽一口冷气,这血差点污染了她好不容易提纯的剧毒原料。
她赶紧把受伤的指尖用烈酒冲洗消毒。
目光重新落回掌心那方小巧的黄杨木盒上。盒身已打磨光滑,露出古朴的木纹,内里精巧的榫卯结构,在她手中逐渐成型。
她的指尖拨弄着榫头,感受着那恰到好处的阻尼感,郑茗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忍不住对着木盒小声嘀咕起来:
“啧,这卡扣设计……比学校那破多媒体讲台的操作面板简单多了……”
她一边熟练地将一片薄如柳叶的金属片嵌入预留的滑槽,发出“咔哒”一声轻响,一边陷入回忆。
“想当年,为了开个投影仪,我拆坏了三个遥控器。那电路板布局,像薯片一样脆的塑料卡扣……简直反人类。机械设计课那秃头教授还非说是我‘操作暴力’……”
郑茗愤愤不平地捏紧了手里的刻刀,仿佛那秃头教授就在眼前:
“呵!他那套‘精密仪器需温柔以待’的理论,放这黄杨木盒上试试?这玩意儿可比投影仪遥控器耐造多了。”
话音未落,她用力将一个微型弹簧压入盒内凹槽。
那根被她吐槽“皮实耐造”的弹簧,不知是受力不均还是榫头角度微偏,竟崩脱了卡位。狠狠弹射在她光洁的额头上。
“啊——!”
郑茗猝不及防,痛得低呼一声,慌忙捂住额头。脑门起了一个火辣辣的包。
她龇牙咧嘴地揉着额角,看着那根在车厢角落里无辜滚动的弹簧:
“这他喵的……穿越了都躲不过被机械设计课追杀?这破弹簧是那秃头教授派来的卧底吧?”
她咬牙切齿地捡起那根“叛逃”的弹簧,恶狠狠地重新对准凹槽,用刻刀柄“咚!咚!咚!”地用力砸了几下,仿佛在泄愤:
“给我老实待着!再敢蹦跶,把你熔了打耳钉!”
“姨娘?”车帘外,春杏有些担忧地探进半张脸,“可有吩咐?刚颠着了?”
郑茗捂着头,吃痛道:“没事,取点凉水来吧,我洗洗晦气!”
春杏看着她头上红红的包,忍着不敢笑。放下帘子就开始“原地发抖”。
郑茗用手指捻起铜针。她将断肠草末混合锅底灰与桐油,调成暗紫色的粘稠毒膏,用小毛笔细心地将毒膏均匀涂抹。很快,三根淬毒的针在灯下泛着幽暗的光泽。
为防误伤,她再用处理过的牛肠膜将毒针仔细包裹缠紧。线的另一端卡在黄杨木盒内部的小钩上。线被嵌入预留的卡槽。
郑茗对准位置,指尖用力压合黄杨木盖。
一声清晰的咬合声在小桌几上响起。所有部件完美地隐入掌心大小的黄杨木盒之中,融为一体。盒盖上,只有一处小小的新月弧线凹印,是启动的机关。
“成了!”
车厢忽地剧烈一晃,灯焰再次摇曳。
郑茗不动如山,指尖稳稳地敲了敲木盒一角,“咔哒”一声轻响,盒盖弹开一丝缝隙,露出内里寒光。她快速关合,指尖抹过盒面那小小的新月凹印,唇角勾起笑意。
她又取出几只莹润剔透的青瓷小瓶,于灯下逐一装入精心配制的异色药粉。这些药粉见风即散,可瞬间迷晕数人,是她为防不测而秘制的烟雾弹。
做好这一切后,她的指尖触碰着这足以自保的木盒,一丝疑虑却浮上心头——这废稿世界本已偏离原设,苏明远未按设定去徽州而去了廊州。为何命运兜转,又回到了澶州这个原定的死局?只是,原稿中是削职贬谪,低调求生。而今却是明升暗降,众矢之的……
这种被人扼住咽喉的窒息感如影随形。刚才的每一次打磨,都像是在磨去内心的不安。每一次校准,都仿佛在坚定一个信念——必须拥有自己的力量,苏明远绝不能出事,自己也绝不能成为累赘。
“怀安,此去澶州,龙潭虎穴……”苏明远临行前的话语还在耳边,那语气里的沉重,让郑茗心头压上一块寒铁。
她飞快地将剩下的材料用油纸裹紧收好。刚把那黄杨木盒塞进衣袖最底层,就听见车帘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是苏明远略带疲惫的嗓音。
“怀安,我进来了。”话音未落,车帘子就被一只手撩开了。
“呼……外面尘土真大……”苏明远钻了进来。
他被车厢里的怪味呛得连打两个喷嚏,忍不住皱眉咳嗽起来,眼神在逼仄车厢里一扫,“这什么味儿?跟打翻了杂货铺似的……”苏明远目光探究地看向郑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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