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秦淮河的水,腥得发苦。
陆安水蛇般贴着漕船腐木船底,匕首撬开暗舱隔板时,盐粒簌簌落进他衣领。他按郑茗的吩咐,根据哥哥陆昭查到的线索,来到这“顺藤摸瓜”。
船舱内狭小的空间像个生锈的铁棺材,仅靠一孔碗口大的破洞渗入光线。借着那微光,他看见堆叠的麻袋缝里渗出雪白结晶,是官盐!
“狗日的宋晦…”他啐掉嘴里的咸涩,穿过阴暗的船舱,来到最底层的暗舱,积水扑面而来——陆安屏气潜入水中,指尖急切地摸索舱壁一道不起眼的凹痕。就是这里!他用力一按——
“咔哒…嘎吱!”
暗格弹开的瞬间,一扇半锈死的薄铁门“哐当”一声砸落。陆安猝不及防,探手进去,那扇铁门狠狠砸下来,卡住了他左臂。剧痛席卷而来,让他窒息。
“呃!”他闷哼一声,强忍左臂剧痛,右臂奋力向暗格深处探去。指尖触到一块边缘锐利的熔铸金属箱。
肺叶火烧火燎地抗议,他必须出去,左手腕被锈迹斑斑的铁门咬住,每一次挣扎都带来钻心的痛楚。暗舱里的水似乎变得更加冰冷。他将那金属箱子从暗格中拽了出来。
陆安胸口炸裂般剧痛,慌乱中他仿佛看见父亲沉船的模样。“安儿,快……快逃!”
父亲急切的眼神要将他撕碎。不能死在这里!强烈的求生欲让他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他用脚蹬住舱壁,将受伤的左臂从铁锈咬合处硬生生撕扯出来。他抱紧那箱子,不顾一切地向头顶的光亮游去……
陆安脱水上舱,抄起腰间朴刀忍着剧痛用右手撬开箱子。陆安用力太猛,朴刀柄上精致的“陆”字结扣流苏掉落在船舱角落。他浑然未觉。
“铮——”一声锐响,箱子裂开。
一块刻满东屏阁挪用盐税的账册映入眼帘。借着那碗口大的光线细辨——
条条罪证,指向京兆府尹宋晦。赫然揭示东屏阁的抚恤金,竟源自克扣的盐税与漂没的漕粮!刚刚溺水的窒息感未消,尾页附录几行小字让他如坠冰窟:
【人质:甲字叁拾贰号(刘如意),利钱:其父户部抄录小吏刘自成供驱策】
【人质:丙字柒号(沈云),利钱:其姐清韵阁沈梦娘供驱策】
……
沈梦弟弟的名字,瞬间照彻所有阴谋。一切都有了答案——那女人纤细的脖颈上,始终拴着一条用血亲熔铸的枷锁。
就在陆安从秦淮河底死里逃生,怀揣惊天秘密赶回殿梁的同时。
殿梁城苏府内院,被一声醉醺醺的叫嚣划破了寂静。
“来人!拿酒来!要最烈的烧刀子!”苏明远踉跄着挥袖,将桌案上的笔架扫落在地。
他扯开官袍领口,脸上堆叠起夸张的醉态,“晦气!一堆破事扰人清静!喝!都滚出去,让我清静会儿!”
仆从噤若寒蝉,匆匆奉上酒坛后躬身退下。房门紧闭的刹那,苏明远眼底的醉意褪去。他侧耳倾听片刻,确认四下无人,迅速闪入内室。
片刻后,苏明远换上夜行衣,鬼魅般翻出后窗,消失在殿梁城的巷道中——
工部档房,积尘如雾。苏明远壁虎般贴在横梁阴影里,指尖捻着周泰送来的半片工部密档残页拓印——边缘焦黑,印鉴残缺,却隐约可见“裂魂梭制式核准”字样。
他避开值守,潜入最深处尘封的“匠作名册”库房。借着一线月光,指尖飞速掠过一排排落满厚灰的名册卷宗。
年份…甲字库…嘉隆十七年至二十年…就是这三年间,工部兵器司曾大规模更替匠户。
苏明远抽出一册厚重的《匠作实录》,快速翻动。发黄的纸页在指尖沙沙作响。
突然,他的手指停在一页边缘微卷的名录上——“乙字捌号坊,主事:宋平(原籍淮州宋家庄)…”宋家庄?那是宋晦的族地。
他屏住呼吸,顺着名录往下细查。在“学徒、杂役”一栏,几个被朱砂笔特意圈出的名字旁,赫然用蝇头小字批注着:
“荐入者:宋公晦”。果然是他!苏明远的心跳在死寂的档房里如擂鼓般轰鸣。
宋晦这狐狸,早在几年前,就已将毒牙悄无声息地刺进了工部最不引人注目的末梢。
这些被宋晦“荐入”工部底层的人,如同埋入工部肌理的毒钉。他们或许无权接触核心密档,却能够接触到做武器的高级材料和技术。那做工精细的裂魂梭,或许……
只要其中一人,在归档前盗取一张盖印的空白纸,再画上图样,便可借着官家的工坊,造出那材料名贵工艺复杂的独门暗器裂魂梭!
苏明远快速翻阅角落里一本制式图样草稿,其中一页上的图案与苏明远手中的拓印一模一样!
与此同时,沉鳞殿书房。
送信来的灰衣人抱拳重重一揖,转身消失在门口。三皇子萧景宇指尖捻着那份医案。“贤妃误服红花……旧党门人周……”母妃临终抓住他小手的那股冰凉,时隔多年再次缠上骨髓。
“周夫子…”他声音平静得吓人,将密报凑近烛火,“手上沾着我母妃的血,还敢用《女诫》当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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