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府茗竹轩内,烛火在骤然灌入的寒风里摇曳,将郑茗枯坐榻边的影子撕扯得支离破碎。榻上,苏明远的气息几乎断绝,唇色灰败如蒙尘的旧纸。
“姨娘!”春杏跌跌撞撞扑进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六殿下……反了!兵围了麟德殿,说……说是三殿下毒杀了宗政公!”
郑茗抬头,深陷的眼窝里,那点死寂的微光爆开。榻上,苏明远紧闭的眼睫剧烈一颤,干裂的唇间溢出一声破碎模糊的呓语:“……着……力……”
“明远!”郑茗扑过去,抓住他冰冷的手,“你听见了?听见了是不是?撑住!给我撑住!”
两个时辰前,御书房外,大太监刘瑾手捧一盏刚沏好的云雾茶,脚步又轻又稳,眼底却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焦灼。他深吸一口气,正欲推门而入,身后阴影里,却骤然伸出两只手,一只扣住他端茶托盘的手腕,另一只则死死捂住了他的嘴,将刘瑾整个人拖进了殿旁的暗影里。
“唔!”刘瑾惊恐地瞪大眼,手中的茶盘险些脱手,却被来人稳稳接住。他借着宫灯微弱的光,看清了擒住他的人——一个是镇国公府那位以清冷孤高着称的大小姐商清月,另一个则是身形如鬼魅的灰衣人。
“刘公公,这茶……香气倒是别致。”商清月声音清冷,指尖捏着一根细如牛毛的银簪,轻轻探入茶汤。不过瞬息,那簪子探入茶汤的部分,竟泛起一层焦黑色。
刘瑾浑身一颤,面如死灰。
几乎是同时,御书房的门被从内推开,皇帝在内侍的簇拥下走出,恰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老太医被急召而来,验看银簪和茶汤后,噗通跪地,声音发颤:“陛、陛下……此茶中……有剧毒!”
夜色中,甲胄摩擦之声由远及近,火把瞬间将御书房外围照得亮如白昼。镇国公商阙一身戎装,率精锐亲军疾步而来,在阶下单膝跪地,声如洪钟:“老臣救驾来迟,让陛下受惊了!”他目光扫过被制住的刘瑾,沉声道,“宫外得报,六皇子已持前废太子暗藏之兵甲,调动不明兵马,正往宫城而来!宫内必有腥风血雨,为万全计,恳请陛下即刻移驾西山别院,暂避锋芒!”
皇帝脸色铁青,尚未开口,那灰衣人已手起刀落,刘瑾连哼都未及哼一声,便瘫软下去,气绝身亡。商清月俯身,从刘瑾怀中摸出一卷明黄帛书,双手呈上。
皇帝展开一看,竟是一份早已拟好的“传位诏书”,上面赫然写着:三皇子萧景宇狼子野心,毒杀宰辅宗政毅,意图谋反,罪大恶极,废为庶人。着皇六子萧景桓克承大统,继位为帝!
“好……好个老六!好个弑父杀兄的孽障!”皇帝胸口剧烈起伏,将那假圣旨攥得几乎撕裂。他环视四周,火光映着他苍老却锐利如鹰的眼眸,终于重重点头:“就依镇国公所言!移驾西山!”
一个时辰后,殿梁城浓墨般的夜色被麟德殿方向骤起的火光撕裂,金铁交鸣声、垂死惨嚎声、甲胄碰撞声汇成一股血腥的洪流,撞碎了黎明前的最后一丝安宁。
汉白玉的台阶被粘稠的鲜血浸透,在火把摇曳的光线下泛着妖异的暗红。残肢断臂与碎裂的甲胄散落一地,浓重的血腥气呛得人窒息。
六皇子萧景桓一身金甲,立于台阶之上。他手中长剑染血,剑尖直指被亲卫死死护在殿门前的三皇子萧景宇。
六皇子萧景桓狂笑道:“证据确凿!本王府上有宗政府一名老仆可作证,亲眼见到三皇子心腹在宗政公发病前出入书房!太医已验明,宗政公体内有奇毒!尔等还有何话说?”
他身后,是黑压压一片甲士,刀枪如林,杀气腾腾。那是他多年暗中豢养的死士,此刻尽数成了他逼宫的爪牙。
三皇子萧景宇袍服上溅满血点,面色沉凝如铁。他手中并无兵刃,只紧紧护着身后一名捧着明黄锦盒的年轻内侍,那锦盒露出一角,是玉玺。
面对萧景桓的指控,他眼底翻涌着滔天怒火,声音平稳穿透血腥的夜风:
“萧景桓,你构陷于我,兵围麟德殿,惊扰圣驾,你才是真正的国贼。宗政公乃国之柱石,他的死,自有公论。岂容你在此血口喷人,颠倒黑白。”
萧景桓狂笑,剑锋一振,“若非你心虚,为何封锁宗政府,阻挠查验?若非你弑相,为何急不可耐,欲夺玉玺登基?”
他话音未落,三皇子开口:“六弟在等大太监刘瑾吗?他一个时辰前已‘畏罪伏诛’了!”
六皇子气急,抬手一挥。
“杀!”叛军如潮水般涌上台阶,刀光映着火光,森寒刺骨。
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声沉闷悠长的号角,自宫城四面八方轰然响起。整齐的脚步声如同闷雷滚过大地,震得宫墙都在微微颤抖。
无数火把点亮了麟德殿周围。火光下,是密密麻麻的禁卫军。他们如同沉默的钢铁洪流,将整个麟德殿围得水泄不通,杀气压过了叛军的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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