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峰上的风,似乎都带着未曾散尽的铁锈味与哀戚。阳光费力地穿透稀薄的云层,洒在满目疮痍的大地上,却照不进人们心底那片沉重的阴霾。短暂的、建立在同门鲜血之上的“胜利”喜悦,早已被天成子入魔挥剑、屠戮同门,最终被万剑一亲手终结的惨烈事实冲击得支离破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彻骨的悲怆与茫然。
当万剑一抱着天成子尚且温热的遗体,那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啸响彻山巅之时,道玄率领的前往十万大山的青云精锐,也恰在此时赶回了山门。
他们原本怀着焦急与担忧,一路风驰电掣,心中祈祷着山门能支撑到他们回援。然而,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远比他们想象中最坏的情况,还要残酷百倍。
护山大阵残破,灵光黯淡。玉清殿前广场,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那些倒下的,不是魔教妖人,而是他们熟悉的面孔——曾经谆谆教导他们的师长,曾经并肩作战的同门!而更让他们心神俱裂的是,他们看到的最后景象,是万剑一那蕴含着无尽悲痛的一指,点在了掌门师父天成子的眉心。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
道玄身形猛地一颤,险些从半空中坠落。他死死地盯着那片废墟中心相拥的师徒二人,聪慧如他,结合现场那浓郁到化不开的诛仙戾气残余,以及天成子手中跌落、已然沉寂的诛仙古剑,瞬间便明白了大半真相。
他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那不是简单的悲伤,是一种信仰崩塌、支柱断裂的剧痛。他看到了万剑一脸上那纵横的泪水与深入骨髓的绝望,也看到了师父天成子倒下时,脸上那异样的平静与解脱。
他没有像一些随后赶到的、不明真相的弟子那样发出惊怒的质问,他只是缓缓落下,一步步走到万剑一身旁,沉默地看着,然后,重重地、无声地跪倒在地,对着天成子的遗体,磕了三个头。泪水,终于还是从这个向来沉稳持重的大师兄眼中滑落,但他强忍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肩膀在微微颤抖。
他理解万剑一。正因为理解,所以更痛。他知道,那一指,刺穿的不仅是师父的生命,更是万剑一自己的心。亲手终结如师如父的恩师,这种痛苦,足以将任何一个铁打的汉子彻底击垮。
没有人说话。幸存的弟子,归来的弟子,所有人都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与无声的压抑之中。青云门,仿佛在这一刻,失去了所有的声音与色彩,只剩下灰败与死寂。
万剑一缓缓抬起头,泪痕未干,眼神空洞而麻木。他将天成子的遗体轻轻放下,为他整理好凌乱的衣袍,动作轻柔,仿佛怕惊扰了师父的安眠。他看到了跪在一旁的道玄,看到了对方眼中与自己同源的悲伤与理解。
两人目光交汇,无需言语,一切尽在不言中。道玄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解释,也不必自责。
良久,道玄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用沙哑却带着一丝坚毅的声音开口道:“收拾……收拾吧。让师长们……入土为安。青云……不能倒。”
他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也唤醒了众人麻木的神经。是啊,青云门经此浩劫,精英几乎损失殆尽,掌门陨落,多位首座长老战死,若他们这些幸存者再沉溺于悲伤,那青云就真的完了。
在道玄强忍悲痛的指挥下,残存的青云门人开始行动起来。他们含着泪,忍着痛,收敛同门的尸身,清理废墟,辨认身份。每一个熟悉的名字被念出,都伴随着一阵压抑的哭泣。田不易沉默地搬运着石块,那双平日里显得有些憨厚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沉痛与坚韧。苏茹跟在他身边,默默垂泪,不时担忧地看向祠堂方向。苍松则一言不发,只是疯狂地做着一切力所能及的事情,仿佛想用身体的疲惫来掩盖内心的惊涛骇浪,他看向祠堂方向时,眼神尤其复杂。
百废待兴,群龙不可无首。在几位硕果仅存的长老和众弟子的共同推举下,修为最高、处事最为沉稳、且是掌门首徒的道玄,临危受命,接任了青云门第十七代掌门之位。
同时,各峰亦需新的首座支撑。大竹峰由坚韧果敢、修为已臻上清境后期的田不易接任;龙首峰交给了修为精深、手段凌厉的苍松;小竹峰则由清冷自持、剑法超群的水月执掌;其余各峰,也由原首座门下最为出色的弟子暂代其职。
一场浩劫,几乎让青云门高层完成了一次痛苦而彻底的新老交替。
然而,在这场重建中,有一个人却始终游离在外。
万剑一。
自那日后,他便如同失去了魂魄。他协助处理了师父天成子的后事,将其与战死的众长老一同安葬于青云历代祖师的陵园。但做完这一切后,他便独自一人,带着那柄沉寂的诛仙古剑,走进了后山的祖师祠堂。
他拒绝了道玄让他出任任何职务的提议,也婉拒了田不易、苏茹等人的关心。他将自己放逐于此,如同自我囚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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