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主帅营帐内。
北境守将、镇北将军郭孝义设宴为燕博文接风。郭孝义年约四旬,身材魁梧,面色红润,声若洪钟,席间谈笑风生,不断劝酒。
“世子爷远道而来,辛苦了!北地苦寒,比不得京城繁华,唯有这烈酒还能驱驱寒气,您多饮几杯!”郭孝义举起酒杯,笑容豪爽。
燕博文端起酒杯,却只沾了沾唇,目光平静地看着郭孝义:“郭将军,本官连日巡视,见军中将士操练懈怠,武备更是锈蚀不堪,不知是何缘故?”
郭孝义笑容不变,摆手道:“世子爷有所不知啊!北狄近年来还算安分,将士们难免有些松懈,此乃常情。至于武备嘛……”他叹了口气,面露难色,“朝廷拨付的军费年年削减,采买更换着实困难,能维持现状已是不易。下官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哦?”燕博文眉梢微挑,“据本官所查账册,去岁兵部拨付北境的军饷与武备采买银,共计八十五万两,并无削减。且据兵士所言,饷银从未足额发放,不知这笔款项,如今在何处?”
郭孝义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又堆起笑容:“世子爷,账目是账目,实际是实际。北境路途遥远,运输损耗、各级官吏的辛苦费……哪一样不要钱?真正能用到兵士和武备上的,自然就少了。这其中关节,想必世子爷在京城,也是知晓的。”
他这话,带着几分圆滑的试探,隐隐将燕博文也拉入这官场惯常的“规矩”之中。
燕博文放下酒杯,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他目光锐利如刀,直刺郭孝义:“郭将军,损耗几何?辛苦费多少?可能列出明细?将士们拿着不足额的饷银,用着不堪用的兵器,在边关浴血戍守,若北狄来犯,他们拿什么去抵挡?拿血肉之躯吗?”
他语气并不激昂,却字字千钧,带着凛然正气,压得郭孝义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
“世子爷!”郭孝义语气也硬了起来,“您这是不信下官?下官在北境经营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初来乍到,只听信几个兵痞的一面之词,就要否定下官的一切吗?”
“本官只信事实,只看证据。”燕博文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郭将军,你克扣军饷,武备松弛,证据确凿。本官定当据实上奏,严参不贷!”
说完,他不再看郭孝义那瞬间变得铁青的脸色,拂袖而去。
回到钦差营帐,燕博文即刻铺开奏本,笔墨饱蘸,将连日所见所闻,连同查证到的账目疑点、兵士证词,一一罗列。烛火摇曳,映照着他坚毅的侧脸和笔下那力透纸背的字迹。
长风在一旁低声道:“世子,郭孝义在北境根基深厚,与朝中某些人亦有关联,我们是否……”
燕博文笔下未停,声音冷冽:“正因为其根基深厚,才更需雷霆手段!边关安危,系于一线,岂容此等蠹虫蛀空?此奏本,必须上达天听!”
就在这封关乎北境安危的奏本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的同时,京城的博文医学院内,正迎来一个意义非凡的清晨。
堂内只摆了十余张简陋的木桌,此刻坐满了人,正是学院第一批招收的十一名学生。林青源、苏晚晴等人皆在其列,个个挺直了脊背,目光聚焦在前方。
宋知画站在一块临时架起的木板前,上面用炭笔写满了清晰工整的字迹。她今日依旧是一身素净的细布衣裙,未戴珠钗,唯有发间那支白玉兰簪子泛着温润的光泽。她腹部的隆起已有些明显,但身姿依旧挺拔,面容沉静。
“今日,我们不讲深奥脉理,亦不辨复杂药性。”宋知画开口,声音清越,在安静的学堂内回荡,“我们先从最基础,却也最易被忽视之处讲起——何为‘洁净防病之道’。”
底下学生们微微骚动,有人面露不解。洁净?这听着寻常,有何可专门讲授的?
宋知画将众人的神色收入眼底,并不意外。她拿起炭笔,在木板上写下四个大字:“防微杜渐”。
她目光扫过学生们洗得发白却未必处处洁净的衣领袖口,缓声道:“譬如,诸位可知,为何饭前便后需净手?为何饮水需煮沸?为何居所需时常洒扫通风?”
苏晚晴怯生生地举手,小声道:“先生,老人们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净手煮沸,是否太过麻烦?”
“麻烦?”宋知画看向她,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若因怕麻烦,而任由污秽邪气经由手、口入体,引发腹痛、痢疾,乃至更重的时疫,届时耗费药材,危及性命,孰轻孰重?”
她走到一旁准备好的水盆旁,示意青黛端上一碗清水。“大家来看。”她将手指在水中轻轻一蘸,然后举起,“此刻,我的手指看似干净。但医书有云:‘瘟疠之气,多从口鼻入,亦附于尘垢。’我们的手上、水中、空气中,皆有可能附着肉眼难见的‘秽气’、‘病气’。许多疾病,正是由这些不清净之物传播所致。”
学生们闻言,皆露出思索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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